是罗知棠。
她的声音因气愤还在颤抖。
妇人倒是没想到,方才唯唯诺诺的罗知棠此时却敢与她对峙,当即更加愤怒:「你在骂谁!」
「骂的就是你这头无脑老母猪!」
妇人气极,伸手就要推罗知棠,却被一道拳风掀了下去。
只见秦羡一身官服,挡在我和罗知棠面前。
那妇人见真正的官老爷来了,刹那吓得不敢噤声。
我却恢复了神志,清冷说道:「那就报官吧。」
那妇人登时更加瑟瑟发抖。
她不过是想要坑蒙拐骗一顿饭钱,没想到却遇上我这个较真的主。
不多时,官府的人便来到,朝着秦羡行了个礼。
报官的话,自是要双方到场。
我正要抬腿跟着衙门的人走,秦羡却拦下了我。
他转头看向罗知棠:「阿棠,你能一个人去吗?江小姐同我,还有些事情要处理。」
罗知棠毫无疑心,满口答应下来:「我可以的,你同姐姐去忙。」
临走前,她还挪到我这边来,红着眼同我道歉:「姐姐,我真没用,还连累你来这儿受辱。」
分明是她承受那妇人唾沫更甚,她反倒却安慰起我。
我拍了拍她的头,轻轻摇摇头。
她便像得了安抚一般,缓缓笑开。
罗知棠离开后,秦羡走到我身边。
我预感是跟江家的事情有关。
果然,秦羡压低声音道:
「江小姐,二皇子来秦府了。」
「他想见你。」
我狠狠地吐出一口气。
很好。
二皇子终于肯,纡尊降贵来见我。
第10章
春日宴那会,我从未妄想一举出彩得二皇子青睐,以此奢求他大发慈悲,保全我家人的性命。
我想要的,从来都是借着长公主与四皇子的交情,让二皇子有所顾忌。
我在赌,赌我江家为二皇子殚精竭虑这些年,能不能无中生有一把,让二皇子这般惯于猜忌的上位者,也忌惮忌惮我。
我在赌,赌借着长公主的势,能不能狐假虎威一把,让二皇子这般自视甚高的上等人,看见我。
如今看来,我赌对了。
我与秦羡回府之时,二皇子已然高堂上座。
他长着一张英俊疏朗的脸,眸色清浅,藏着不易察觉的残忍与决绝。
可他在笑,唇角勾起,似乎极为亲和无害。
但只是似乎。
我与秦羡恭敬地行了个礼。
二皇子笑声爽朗:「不必多礼。」
帝皇家最是虚伪,自造出叩拜礼来彰显威严,又自造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,来彰显自己的宽宏。
一出戏,从头到尾,自导自演,可笑至极。
二皇子将目光落到我身上,又不可避免地在我脸上的胎记停留一刹。
而后他才开口:「早便听闻江大人之女是才女。」
我心下一动。
二皇子将我爹唤作「江大人」,便是默认了我爹的无罪,默认了我江家的清白。
他在暗示我,他还没有放弃江家。而他还未放弃这盘死棋,是因为我这个「才女」。
对于尚余价值的人,他们向来都崇尚物尽其用。
我盈盈一拜:「多谢二皇子抬爱。」
二皇子也不再拐弯抹角说些囫囵话:「江大人入狱,本皇也很是痛心,只是苦于无法营救。」
我再拜:「烦二皇子忧心。」
周遭婢女早已遣尽,二皇子脸色骤然一沉,话锋一转:「你可知,是谁百般阻挠,欲置你血亲于死地?」
我三拜:「还请二皇子明示。」
「四皇子。」
我如他所愿,露出惊骇的表情。
借刀杀人,被二皇子用得炉火纯青。
倘不是成了二皇子的弃子,江家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。现下他倒是推得干干净净,仿佛自己才是那谪仙菩萨。
如若我自小养在闺阁,终其一生只想寻觅个好夫婿,那我该是愚昧无知地信了。
驯化女子的方式有很多种,最斩草除根的那一种便是使她无知,使她不自主。这样,一旦她陷入不值一提的困境,她便会慌得六神无主,随便来上一个人,都会视其为救世主。
但我不是。
我是容貌有损之人,是妄图以才情博尊重之人。
我的手不自禁地抚上脸上的胎记。
所以,这瑕疵也算是因祸得福吗?
原来啊,这世间女子的福气,要来得这般艰难苦涩啊。
第11章
二皇子离开不久,罗知棠便回来了。
她的情绪永远那般外显,昂首跨步,犹如一只胜利的大公鸡。
她飞奔到我与秦羡面前,神采飞扬:「我方才,可厉害了!」
我故意学着她的腔调,反问道:「有多厉害呀?」
「到了官府见到官老爷,那妇人还牙尖嘴利的,我也不甘示弱,摆出了姐姐的架势,才稳住局势,说是明日再审。」
罗知棠觉着没商量出个结果,也没定下我们的罪,便是好消息。
而我和秦羡却互看了一眼,变了变脸色。
罗知棠也察觉到气氛的怪异,语调小了几寸:「姐姐、阿羡,我做错什么了吗?」
她自然没有做错什么,是我们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。
妇人方才明明蔫了,怎会在官府里气焰更甚?
唯一的可能便是,这妇人识得官老爷这张脸,看到了撑腰的人自然硬气了些。
而一介普通妇人又怎会同官府的人结交呢?
怕这不是小打小闹的欺诈,而本就是这官老爷指使妇人做的局。
秦羡是新贵,自是没有仇家,所以此番必是冲着我来的。
而余下只会有一人想见见我。
我还来不及细想,便有婢女来报,说长公主邀我去泛舟。
我便匆匆跟着那婢女出了门。
骄阳当空,碧波荡漾。
长公主慵懒地靠在船沿,掀起眼皮懒散地扫了我一眼:「本宫的事儿,你可办妥了?」
我眼眸微垂:「小女有一法,就是不知长公主与端宁郡主,愿不愿意配合?」
「说。」
「行一步险棋,让端宁郡主主动同圣上请旨和亲。」
长公主蹙眉看向我:「继续说下去。」
波光粼粼,景色宜人。
但我知道,若我失言,此处美景便会是我的葬身之地。
我叩拜:「端宁郡主的主动,势必会引来潘国使臣的怀疑。届时散布些闲言碎语到他们耳中,就说……」
我故作踌躇,不再言语。
长公主眉心皱得愈发的紧:「说!」
我埋首,声线颤抖道:「就说端宁郡主失仪,腹中有子,才急于和亲……」
一道破碎声自我耳边响起,瓷器的碎片划过我的肌肤,凉意传来,应当是流了血。
长公主的声音犹如地狱的鬼魅一般:「你放肆!竟敢如此毁坏我儿的名声!」
我却骤然抬眼,对上长公主阴鸷的双眼:「名声同性命相比,孰轻孰重,还望长公主思量。」
长公主的神色滞了一瞬,沉下眼眸,不知在想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