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郎趁夜敲响杂食铺的门,买了蜜糖回来,按照四师兄的医嘱调成盐蜜水,韦训一碗一碗给宝珠灌了下去。直到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呼吸声稍微恢复,额头微微冒汗,他才有心思将今夜发生的事告知另外两名同伴。
杨行简的脸色登时变得跟死人一般煞白,“岐王李昱?!”
“她屏着一口气,亲手射杀的。”韦训语气冰冷,“那畜生必定就是幕后真凶了。”
“那不是重点。”杨行简站立不住,扶着十三郎的肩膀跌坐在凳子上,心道原来竟是此人,怪不得几乎将洛阳翻了个底朝天,都找不到任何线索,而其中可能隐藏着一件极为不堪的事端。一想到此,他不禁头皮发麻。
杨行简话音颤抖,低声说:“岐王是公主的亲伯父!倘若他……跟曹泓一样逆道乱常……”
韦训垂下头,仔细端详宝珠消瘦的脸颊。为了保持理智,他克制着不敢再胡思乱想,不幸中的万幸,起码她活着回来了。
“在她面前,谁都不许再提这事。”
震惊过后,杨行简说服自己先着眼于当下,快速在脑海中斟酌过局势,说道:“咱们得立刻搬家。天亮之后,岐王被杀的消息就会传开,窦敬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回到公署,全力缉捕凶手。”
十三郎满脸担忧地说:“可是九娘现在虚弱得很,还不能上路。”
杨行简果断地道:“先换个地方住,避一避风头,我去找耿昌人打探消息。等公主苏醒后,再说上路的事。”说罢,他用拐杖撑起自己,一瘸一拐地出门去安排。
韦训洗净了手,打算给宝珠上药,想着立刻就要搬迁,让她这样赤身裸体,实在有失尊严。那油膏腥气扑鼻,若沾染在她喜欢的衣裙上,难以清洗,让他有些犹豫。
十三郎忙道:“我前些天去南市将她订下的杂货全拿回来了,想着她回来时看着欢喜,她给咱俩裁的新衣也做好了。”说罢,下楼拿回一件崭新的灰色僧袍。
当时想着十三郎长势迅猛,让裁缝尽管放量裁剪,宽松舒适,又是开襟样式,方便穿脱换药。于是韦训为她涂上药膏后,再轻柔地换上僧衣。
杨行简快速办妥了租住手续,用牛车载着公主,住进城西南一所武侯铺旁边。一来这是城中权贵聚集的地方,即便搜捕,衙役们也不敢太过放肆。二来紧邻掌管治安的武侯铺,反倒是搜索盲区。
宝珠转危为安后,韦训咬牙强撑着的那口气也终于散了,一头栽倒,陷入长睡不醒的状态。二人吃住都在一处,宝珠在榻上昏睡时,韦训躺在旁边脚榻上,梦中仍伸着胳膊握着她的手,生怕一松手,她又会被人掳走消失不见。
杨行简实在看不过眼,悄悄过去想把他俩掰开,十三郎见状,郑重其事劝阻:“大师兄睡着时,千万不能碰他。他会暴起打人,而且不会留手。腿折了还能接,被他抓碎的骨头,神仙来了也拼不上。”
杨行简只得装作视而不见。初到洛阳时,他本计划买两个贴身侍女,或者起码雇个妥帖的妇人照料公主。如今惹出这场大乱子,多一个人便多一分走漏消息的风险,他只能无奈接受暂时由韦训看护她。
就在他二人并头昏睡的三天中,洛阳几乎翻了天。
当朝天子的皇兄岐王李昱,在自家府邸中被刺客以一支四羽大箭射杀,同时身死的还有二十多名侍从。岐王府三百多名家妓奴隶趁乱逃亡,东都权贵为之哗然。
为了安抚皇亲国戚,府尹窦敬立刻派兵员驻扎王府,全力抓捕刺客,搜寻逃奴。然而逃走的人如鸟惊鱼散,数量实在太多,刺客更是踪迹难寻,窦府尹一时间顾此失彼,被这棘手的局面搅得焦头烂额。
而这些逃往民间的奴婢,带出来一个耸人听闻的大消息:原来往年在巡城活动中扮演观音的美貌少年,全部是被岐王派人掳走的,根本不是什么“升仙”。受到百姓崇敬爱戴的观音奴们,被他肆意玩弄残杀,竟无一人幸存。
与此同时,江湖中人则猜到了究竟是谁有这熊心豹胆,敢于射杀亲王。今年的观音奴并非手无寸铁的普通平民,而是一名擅长骑射的绝顶高手。这神秘女子统领一群没有家累、无法无天的狂徒,与岐王这种顶级权贵撞上,结局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。
虽有不少人猜到了动手的人就是骑驴娘子,但她连皇帝的亲兄弟都敢杀,倘若有人向官府告密,残阳院岂能善罢甘休。
青衫客韦训一人单挑白驼寺三长老,襄助李昱的伥鬼“渡河舟”曹泓身败名裂,在东都耕耘几十年的洛清帮随之瓦解,旁的武林门派自然要好好掂量自己的实力,有没有这胆量触她的霉头。
三日后,宝珠恍恍惚惚地醒了,仿佛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中艰难挣脱。她问了一句十三郎,亲眼见过本人平安后,便躺坐在榻上久久出神。
杨行简听闻公主苏醒,赶忙前来问安。见她擦了邱任的油膏后恢复速度很快,红肿水泡已经消退。只是原本脂腻玉滑的肌肤,如今整个蜕了层皮,斑驳剥落,伤痕累累,令人十分疼惜。
他记得韦训的警告,不敢提及她被绑架期间的事,简单问候几句后,便提议赶紧离开洛阳。
“如今窦敬全城搜捕刺客,此地不可久留,多待一刻,便多一分危险。”
谁知宝珠却毫不犹豫驳回:“不。首恶已除,伥鬼仍在,不把岐王府里那伙人全部报复回来,我一步也不会离开洛阳。”
听她语气坚定不可撼动,众人沉默了片刻,韦训轻声说:“你且歇着,等我找两个人来值守,今夜我再回去一趟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了一句:“把他们的眼睛都挖了去。”
他不敢问她发生了什么,只是深深记得她捅穿李昱双目的滔天恨意,觉得那是极重要的事。
宝珠缄默一阵,摇了摇头:“这次不用你。”她抬起头,望了一眼杨行简,以沙哑嗓音命令:“轮到主簿动手了。”
杨行简一脸疑惑不解,指着自己:“我?”
宝珠缓缓点了点头。
杨行简有些尴尬,赔笑道:“公主,老臣如今腿断了,况且就算四肢完好,也打不过王府的门房。”
“没有让你那样,将笔墨拿出来吧。”宝珠一字一顿地说,“我要连坐。”
作者有话说:
提醒:任何烧烫晒伤都不要乱涂东西,去找医生
第194章
二十天来种种不堪经历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涌上心间。宝珠回忆起两人在霓裳院长跪不起的漫长寒夜,少年背上一道道紫红色的鞭痕。玉壶肿胀变形的五官,那尖锐凄厉的垂死惨叫犹在耳畔。
月将升,日将落,檿弧箕箙,王裔尽绝。岐王已然身死,但他与太原王氏的后裔却依旧存活于世。参加过极乐之宴,残害过观音奴的孽畜们,依然在洛阳官场上逍遥自在。
她始终忘不了王妃那一句“我还有儿子孙子,岐王府有袭爵的继承人在,根基不会动摇。”想来昏聩荒淫的丈夫被杀,说不定王夫人心中正在暗自窃喜,王府可以换个新主人,接下来她便能安安稳稳地含饴弄孙,安享晚年,继续享用每年蟾光寺的第一枝桂花。
既然已经开了头,那就索性杀个干净,杀个痛快。
“你拿出纸笔,将李昱的罪过写成举劾信,详尽罗列他该死的罪状,奏请皇帝彻查他的共犯,追究他的妻儿后代。”
裹着寒霜的命令脱口而出,杨行简满脸愕然,过了一会儿,他将拐杖靠在桌上,双手艰难撑着地,缓缓跪了下来,神色与语气同样沉重压抑。
“公主,臣护驾不力,令公主遭难受辱,罪该万死。但有一句实话,臣不得不冒死相告:皇室尊荣,与平民天壤之别。律令虽有明文,然礼不下庶人,刑不上大夫,此乃千古之惯例。
如今公主身份已与往昔不同,亲王掳掠平民女子、残害家妓奴隶,即便奏报天听,也不足以治他死罪。倘若李昱还活着,圣上顶多申斥几句,命他整饬反思,但不会褫夺他的封号,更遑论连坐之罪。只有等公主赶到幽州,与兄长汇合,将来……将来或许有报仇雪恨的机会。”
说完,杨行简俯下身去,以头触地,稽首谢罪,姿态尽显无奈。
宝珠躺坐在榻上,俯视这中年男人的头顶,二十多天来,他的白发突然增添了许多。韦训本就清癯,如今更是形销骨立,有被发佯狂之态。十三郎瘦了以后,原本稚嫩的面容竟一下子成熟了许多,好像眨眼间长大了两三岁。
而她自己,皮肤火烧火燎,浑身无处不疼,虚弱得爬起来喝水都做不到。观音奴案让所有同伴都承受了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。
“起来吧,主簿说的事我心里清楚得很。”宝珠以眼神示意十三郎扶起瘸了腿的杨行简。
事实便是如此残酷。早在被困于岐王府的时候,她就清楚意识到,纵然李昱与他的同伙犯下令人发指的残暴罪行,但受害者不是平民便是贱籍,倘若没有别的契机,以她如今的身份对抗,无疑是以卵击石,根本扳不倒任何人。
韦训冷森森地插话:“由我去,让那地方鸡犬不留。”
宝珠轻轻摇了摇头:“即便你今日把王府所有人大卸八块,上报时也只是‘死于贼手’,他们会找个姓李的孩子过继,继承岐王的封号。李昱仍会以亲王身份风光下葬,说不定上面降旨开恩将棺椁运回长安,葬入皇陵,埋在阿娘的附近,那是我绝对忍受不了的结局。”她要确保母亲的安宁,无论生前还是死后。
杨行简脸色晦暗,惭愧地垂首而立。
宝珠神色平静,淡然道:“放心吧,我从没打算用‘掳掠残杀观音奴’的罪名举劾他。”
杨行简略微抬头,疑惑地望向她。记忆中的公主是那么爱哭,往日稍有不顺心的事便会抽抽噎噎。这次被救回后,却没见她掉一滴泪,眼中似蕴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。忽然,幽暗的水面下闪过一丝决绝的光,犹如暗夜星辰,冰冷璀璨。
“我要以十恶谋反之罪举劾,把岐王府连根铲除,将这一脉从皇室玉牒上彻底抹去。”
接着,宝珠将她在王府中如何怂恿李昱造甲,排演《秦王破阵乐》和《黄狮子舞》的种种事宜详细道来,每个细节都在她心中反复演练了无数遍。
杨行简听后不禁悚然变色,沉吟良久后,他谨慎地道:“可李昱没胆使用真正的黄狮子,至于甲胄,也只是用于表演乐舞的纸甲、藤甲,恐怕难以构成谋反的铁证啊。”
宝珠提醒道:“主簿难道忘了宜阳王是怎么失势殒命的了?”
杨行简回忆起尘封已久的血腥往事,心有余悸地道:“是因私藏甲胄,犯下谋反之罪……”
宝珠陈述说:“你不清楚内情。当年宜阳王年迈体衰,不知因何缘由,在远离皇陵的终南山下大兴土木,精心为自己营造了一座陵墓,并专门定制了一批考究的陪葬品。”
她顿了顿,详细描述说:“那是一批陶制的三彩甲胄。此事被他的属官举发,圣上震怒,下令彻查,一番勘查下来,发现他自造的陵墓存在逾制之举。三尺,仅仅是地宫的宽度超出了规制三尺而已,便被视为僭越之罪,欺君罔上,大逆不道,那批陶甲便顺理成章成了他谋反的证据。而后朝廷继续深挖细究,将他过往所犯的大大小小、或轻或重的诸般错误逐一罗列,竟列出二三十条罪状,最终落得个被贬为庶人赐死的结局。”
宝珠露出一抹冷笑:“一摔即溃,无人能上身的陶器,一旦具备了甲胄形状,意义就与众不同了。在皇帝看来,宜阳王暗中以陶甲为冥器,是心怀叵测,图谋不轨,打算死后在阴间与他争夺皇位,等同谋反。”
她沉默了片刻,脸上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:“宜阳王死后多年,一个生前备受恩宠的公主被活埋在他当年空置的陵墓中,不知她又是因为什么引来了君父的猜忌?”
这句疑问饱含无尽凄凉,室内一片死寂,所有人被这沉重的话题压得默然不语。
片刻后,她恢复冷静,开始一条条详细指点杨行简如何书写举劾信,声音虽轻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你便按照《律疏》记载的十恶之罪罗列吧,尽管夸大。只要上面追根究底地调查下去,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毫无任何把柄。只要引来君王猜忌,那么无论是陶甲、纸甲还是藤甲,都是私藏甲胄。红狮子、蓝狮子、彩狮子,都是私自舞黄狮子,皆可成为谋逆的铁证。”
杨行简感到喘不过气。他突然想起一件长久以来无人敢于提及的残酷事实:自本朝开国以来,最擅长对李姓皇室展开屠戮与清洗的人,恰恰是同样身为李武血脉的同族。那几乎是她们刻在血脉之中、与生俱来的本能,只是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契机,使其彻底爆发觉醒。
他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,提出最后一点质疑:“公主,举劾必须以实名递交,不得匿名告发。倘若我以韶王府执事的身份弹劾李昱,岂不是会将主上牵扯进这趟浑水吗?”
宝珠从容沉着地道:“主簿无须担忧,你只需拟定草稿,至于由谁来实名举劾,我心中早已有合适人选。”
她想起自己被迫拖着脚镣,和米摩延一起在台上跳双人柘枝舞。台下一道道令人嫌恶的目光,犹如千万根钢针刺在她的身上。屈辱,恐惧,怒火,一寸寸吞噬她的皮肤,比剥落蜕皮的晒伤更痛苦百倍千倍。
宝珠摸到枕边的一缕金发,其主人婆娑曼妙的舞步已不在人间。她紧紧握住掌中的遗赠,冷漠地说:
“罗织构陷、清除异己、分化离间、斩草除根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,这些才是属于我们这种人的‘舞蹈’。现在,轮到他们按照我的规矩狂舞了。”
作者有话说:
购买甲胄当陪葬品,被告发后逼认为谋反,灵感来源于西汉权臣周亚夫
第195章
光线忽明忽暗,烛花“啪”得一声爆开,河南府尹窦敬跪在地上,身体随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。
秋天的最后一批蝉彻底死透了,尸体凌乱地落了一地,在这间幽暗密室之中,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一切,连一丝虫鸣也听不到。窗户上糊着厚纸,窦敬无法分辨此刻是白天或是黑夜,也分不清这究竟是一场噩梦,还是残酷现实。
这一日晚间,他如往常般在侍妾服侍下更衣洗漱,上床安歇。岐王遇刺这桩惊天大案令他心力交瘁,这两日一直为失眠困扰,今夜却不知为何,刚一躺下就陷入了沉睡。可当他一觉醒来,却惊愕地发现已不在自家府邸之中,而是莫名其妙被囚禁在这间陌生密室里。
他多年为官,饱经世故,本不会因一个怪梦而失态,然而目光触及主座上的那名女子时,却瞬间被吓破了胆。
帷幕之后,隐隐约约笼罩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。早已于今年五月死去的万寿公主面无表情端坐在纱帘后,沉默地凝视着他。
她身穿灰色僧衣,面孔上涂着厚厚一层白色铅粉,使那张本应明艳动人的年轻容颜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死板。铅粉之下的皮肤有些凹凸不平,像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,看上去好似一张假面,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气息。
难以名状的恐惧如阴云般压在窦敬背脊上,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出去,每一种可能都令他感到毛骨悚然。窦敬默默念诵佛经,冷汗一滴一滴落在波斯厚地毯上,转瞬间被厚重的织物吞噬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她是活尸吗?还是阴魂不散的死灵?那一日在大蟾光寺的匆匆一瞥,果然不是他年老眼花导致的错觉。倘若这是一场噩梦,他恳求菩萨保佑自己能尽快从这可怕的梦魇中清醒过来。然而后颈传来的刺痛,以及这身不体面的寝衣,却不断提醒他这怪事的真实性。
“窦府尹,又见面了。盂兰盆节那日,你分明看到了我,却为何不来见礼?”涂着厚厚铅粉的万寿公主开口了,熟悉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平静,带着一种声嘶力竭之后的沙哑。
窦敬“扑通”一下跪了下来,颤巍巍地叫一声:“公主!微臣……微臣……”
他结结巴巴说不清话,宝珠淡淡地道:“别怕,终南山下的棺椁空空如也,我死后尸解登仙,如今已是天人身份。奉天帝之命,返回人间完成未竟之业。”
窦敬不敢抬头直视,望着她鞋底,暗自思索这段话的真正含义。岐王身死之后,家奴四散逃亡,长达八年的观音奴升仙真相由此败露,民间一片哗然。而此刻,眼前却有一名真正死而复生、血统高贵的少女自称登仙。她口中所说的“未竟之业”,究竟指的是什么?
大蟾光寺昙林上人在盂兰盆夜肉身成佛,留下遗言称受到天人指引,难道竟是公主所为?
只听万寿公主继续道:“李昱遇刺身亡,窦府尹最近几日辛苦了。一名李姓亲王,被太宗皇帝使用过的巨阙天弓和四羽大箭射杀,还被挖出了双眼,这些细节恐怕不好写入案卷上奏圣人。”
窦敬闻言又是一颤。自他接到报案,带兵驻扎王府之后,岐王遇刺的具体细节都被他牢牢保密,她是从何处得知这些?况且岐王身为她的皇叔,按礼仪来说也不该直呼其名。
“窦府尹不要拘谨,想问什么便开口问吧。‘为何公主会知道得那么清楚?’”她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,自问自答说:“因为就是我亲手射杀了那个孽畜。”
窦敬登时面如土色,惊恐万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