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屋里两人纠缠一起难舍难分。
扶光情难自已,勾着人痴缠不放,引得梅敇气血翻腾,浑身似起了火,粗重地喘息,涨得生疼,几下里撞到,忍不住闷哼出声。
这隐忍中带了些痛苦的声音叫扶光拾回些清明,硬邦邦的触感提醒着她,他不好受。可她刚离开些,他又追上来亲,她只好以手抵他胸上,喘息着道:“你还伤着……你、你放开我吧……”
见他胸口起伏,眼神热欲,未餍足般盯着她,她只好又道:“等你好了……”
脐下有东西不自然跳了下。她一时又觉好笑,轻轻挣开,软软道:“你穿好。”
梅敇怀中空下来,站那儿喘了两下,看着她转身整理仪容,弯腰提起裤子,又将腰带系紧了些。
他点着灯,又倒了杯茶给她,见她眼圈红红,有些肿,双唇也红殷殷的,脸颊也是,像一朵受了风雨的海棠。
这风雨是他带来的。
扶光接了茶未喝,又递到了他唇边,眉目温软:“你喝。”
梅敇一笑:“你喝便是,哭那么久,不渴?”
她小口啜饮,确觉方才这一场折腾,周身似抽没了力气,心头却又满涨踏实。
梅敇原地平复了些,眸色却未见轻松。
他俯身去捡被她撕碎的纸屑,一片一片捏在手里,又摊在桌上。
扶光静静看着他,只觉方才平复的心湖,又起了波纹。
他把那张写满扶光的纸,又一块一块拼起,缓缓道:“人这一生,唯出身没得选。你是大齐尊贵的公主,我虽顶着文山王世子名头,在一些人心中,实则为贼。蒙殿下错爱,既喜且忧,及至殒身东海那一刻,除思及殿下会为我痛哭而倍感不舍,倒也觉得这结局是种解脱。可这条命终究是被弟兄们抢回来了,该背负的一点没少,反而愈加沉重……失忆这种事,如果是真的也不错。”
他低着头,扶光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觉那声音又沉又涩又无力。
她走近他,抬起他下颌,亦是音色沉沉:“你是因为利用了我,所以要说这些,要我难过?”
他望着她,眼底泛起潮雾:“那殿下会难过么?”
她不作声,只托着他下颚的手上游,碰了碰他潮湿的眼角。
“我之所以被征调东海,先被下蛊、后遭追杀、再遭污名,说到底,只因未站在你母后和四哥一侧。我与先太子李啠确有交往,可惑乱储君这条污名实属无稽之谈!李啠是否真的调兵谋逆,殿下比我更清楚不是么?”
扶光被他灼灼目光看得心慌,她捧住他的脸,开口无比酸涩:“我知你苦,我亦不好过啊。如今我母亲和四哥均已被废黜,母亲守陵,四哥圈进,党附之人叛的叛,死的死,早已是胡倒猢狲散,你……你能不能……”
眼泪花打转,她哽咽着说不出口。他们欠他,要怎么求他罢手?
可是细想,她的母亲和哥哥落到今日这步田地,直接原因便是调兵逼宫,李啠是假的,他们却是真的,便是梅敇不追打,结局也不能更好了。
梅敇亦是双眸泛红,沉沉道:“我并非要致他们于死地,陛下定然也不愿背负杀子的恶名。我只想取回清白,不仅仅是为我自己和南境,李啠不是你的亲哥哥?那些因李啠案冤死的朝臣,以及他们或死或放的家眷,那么多人,不是大齐的臣民,殿下?”
扶光又开始哭,她只觉今日似是要把积攒两年多的心痛、委屈、怨愤、难堪,尽数泄掉一样。
梅敇起身给她擦泪,之后将人搂进了怀里。
她不出声,可他晓得她在哭,他倒也不哄,就只静静抱着,感觉自己胸口未干透衣衫,又湿了一片。
良久,才听扶光细软地声音响起:“所以,是你抓了华先生么?你要怎么做?要他自首?还是交给三司审讯?”
“我还没有问完,你便来了。”
“你此时倒是坦白。若我不来,你是否打算做完这一切便……”她想起他那些告别的话,心里隐隐作痛。
他淡淡道:“我那时候,以为自己活不长,只想在死之前,把旧账清掉,而你和幺儿与这些事无干。”
他拿走了那封信,赶在棘虎抓华清昼前先抓了他,他必是不愿将她搅进去,他不公开身份,也必是不愿连累梅府,多半是打算豁出自己去。
她从他怀里挣开,仰头道:“所以那封手诏,真的在你手中么?”
他稍一迟疑:“是。”
“虽定案后无人在意这东西,可你匿下它,是何罪?”
他不作声。
“把它给我!”
“你……”
“看在我那么多年恭顺尽孝的份上,太后会保我,陛下……最差不过是被废黜,死不了人,可我想还不至于。而如果是你,我保不下你。”
“扶光……”
“你若是信我,便把它给我。”
梅敇展臂又将人捞回怀里,抱得紧紧,似要将人揉进自己身体里去。
“砰砰”几声,不是敲门,而是敲窗。
两人循声望去,便见玉衡笑嘻嘻扒着窗棂往里看。
“你俩这门关得也忒久了,我师父都不放心了!他让我提醒你,你这一两个月里,可干不了那事!”
扶光好歹是个公主,当梅敇的面尚好,被这小子这么一说,一时羞窘,只又往梅敇胸前躲了躲,男人身材高大,也算是将她遮了遮。
梅敇冷脸道:“少胡说八道,窗户关了,滚。”
玉衡呵呵一笑,倒也听话,顺手将开着的半扇窗一带,再不骚扰。
扶光道:“开门吧,只怕你府上的人早急了,怕我欺负你!”
梅敇一笑:“那你可说错了,他们心大得很,只怕是喝茶闲聊。不放心的,恐是你那几个侍从!”
他站定打量她几眼,又道:“这又哭又闹的,等我换人来给你收拾一下再出去吧,到底是大齐的公主,可尊贵着呢!”
她红着眼笑了。
第97章
李晟宫变后卫尉被拿下,裴天泽养好了伤,这空缺也有了主儿。
天泽领旨谢恩后笑得合不拢嘴,他一顿打换来这么大个官,实没想到,也在很多朝臣意料之外。可他们很快便悟了什么,昔日桎梏皇权的力量消解,陛下似是从未忘记过先皇后裴臻,尊荣似有重回裴氏的苗头,加之近来三司接连翻了几桩冤案,那南境的庶民便惹人遐思。
被
圈进在大将军府的长公主李忆如,眼看着陛下这一连串安排,深知朝局已重新洗牌。他想起李开阳那句,“是陛下诱着你们一步步走到如今田地”,便愤恨不已。她这位四哥之前那么宠她,可登上皇位后,竟也毫不手软地利用她,牺牲她。
那个龙座,真是个诅咒!令坐在上面的人阴狠无情,令觊觎它的人,发疯发狂!
人主之术,渊默惊雷。
可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,最后一批死士在截杀完容崇恩后,尽数被李开阳诱杀了。她还是首次看到驸马的杀心,她跟他吵,他理也不理她,只又加了人手,盯死她的一举一动。她觉荒诞又悲愤,这位在她面前低了半辈子头的男人,终于硬气起来了。
她想见太后,十回有八回不成,想给西北的儿子写信,她的字连府门都出不去,唯有李姌时不时回来陪她,时日长了,她总觉自己会走在太后前头。
这厢悲苦,另一头却喜庆得很。
两日后严瑢和裴天泽的大婚同时办,平王府娶进门一个,再嫁出去一个,双喜临门。
满府喜气洋洋中,唯严彧不自在,夜里翻来覆去烙饼,终于还是爬起来进了宫。
宜寿宫里万籁俱寂,太后睡得浅,隐隐听到动静,睁眼望去便见帷幔外影影绰绰跪了个人,惊得连呼容禄。
老嬷嬷跑来见是他,又惊又气道:“可真是了不得!三更半夜你往这儿一跪,是要吓死谁?叫人发现可要治你的罪!”
严彧拽住她手:“嬷嬷,我睡不着……”
容禄拍掉他的手:“你睡不着,老祖宗也不能睡啦?”
见太后从帷幔后露出头来,严彧几下里跪行至榻前,抓住那双苍老的手,满腹委屈道:“求老祖宗疼我!身边人都成亲了,偏我还没着落!您那镯子赏都赏了,却无说法,她连戴也不敢戴,这算个什么恩呢……”
太后叹气:“我猜你便是为这个发疯,可你要的这个实在是难啊!昔日扶光够受宠了吧,不是也没得到?你再这么闹下去,可是要那丫头步她哥哥的后尘?”
一句话让严彧安静下来!
眼前老人明明一脸慈爱,讲出的话竟如此惊心。
他怔了一下道:“所以梅敇的死,是被设计的么?对他的那些明里暗里的指控,全是欲加之罪?”
“你别跟我老人家提这些,我不晓得!我只提醒你,你既已回京,在这朝中周旋,莫要意气用事,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,要分得清!如今你容师傅也回来了,我听说你把他搁在了郊外的庄子,你该放到身边来!他曾为帝师,你遇事要多请教他才是!”
严彧未料太后连这细枝末节也晓得。可他不是来说容师傅的,眼下被提点,也只好答道:“容师傅上了年纪,又是伤又是病,那府里人多事杂,哪能安稳,我也不好动辄拿些琐事去烦他。那郊外庄子安静,且待他伤好些再说吧。”
“他倒是教了你一腔仁孝!那你也心疼心疼我,我一把年纪了,还要被你吵得睡不着……”
严彧:……
容嬷嬷劝他:“这大半夜也不是议这个的时候,快回吧!”
严彧起身,默默朝外走,背后传来太后的话:“你不许再去谨身殿!”
他闷闷道:“好。”
心里烦躁,也不想回府,路过康王府忽然勒住了马。
天禧道:“爷怎么不走了?”
严彧打量着高大的王府大门,幽幽道:“我想进去逛逛。”
天禧吓一跳:“逛?咱白天递帖子成么?”
严彧翻身下马,把缰绳往天禧怀里一丢道:“你回去吧,我逛完了自会回府,最多一个时辰。”
言毕朝着王府角门矫行而去,却并未叩门,只寻了个乌漆嘛黑的拐角翻身上墙,跃身而入。
主子受的刺激不轻,这么进去弄不好要让人当靶子射!
天禧打马回去搬救兵!
康王府扩建初成时,严彧来过一次,凭着记忆往李茂的书房摸去,一路谨慎避着王府守卫,倒也未出意外。
此时已是四更,府中阒静无声。李茂的书房亦是漆黑一片,唯廊檐下的灯笼明晃晃地映着虚掩的房门。
没有守卫,他推门而入。
李茂是个醉于琴棋书画的风雅人,这书房着实不小。借着窗外昏光,书房内格架桌案、琴棋茶席都清晰可辨,他快速扫巡一遍书和字画,又将多宝阁上的匣盒都摸了一遍,找到些寻常信笺,无甚要紧。
粗看下来还真是个坦荡的书房。
只能说明他没找对地方。
他杵在那方厚重的金丝楠木案前,想着或许有些暗格密室,思量间手指无意识地叩了几下台面,声音沉闷,引起了他的注意。细看这书案,比常见板材要厚得多,房里昏暗看不仔细,他沿着木案边缘摸过,未发现缝隙凸起,又叩几下,确不似实心清音。
能工巧匠的卯榫工艺,能够做到严丝合缝,不识机巧绝难打开。他摸索完台面,又钻入了桌下,在头顶上一通摸,也未见异常。桌下逼仄,团得难受,心灰意冷地刚要钻出来,也不知是踢到或碰到了哪里,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一只薄而小的抽屉弹了出来。
里面码着几册书,看不清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