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回来了!公主不肯睡,执意等你呢。”
接过他手里油伞,一边抖落水珠,一边又道:“她喝了酒,我瞧着已有些醉意,身体才刚好,你劝她早点歇息。”
又见他衣衫半湿,叹口气道:“你这样子叫公主见了,又得心疼,你先进去,我叫人送巾帕和替换衣裳来。”
他淡笑:“有劳姑娘。”
身前忽而投下一片暗影,扶光才意识到有人靠近。抬头,烛火映着她微醺的眸子,像两泓漾着碎金的春水。青丝松挽,一袭月白罗衣衬得肌肤如雪,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精致锁骨,还能俯视到若隐若现的春光。
他喉结滚动,开口温柔:“怎么又这样喝?才刚好。”
“你回来了。”她声音沾着酒意,又打量着他道,“衣裳都湿了,云琅——”
“无妨。”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,放案上打开,是一小包蜜煎。
“我见使馆旁有卖的的,试过了味道不错,你尝尝看。”
趁她尝的功夫,他脱下外袍,只着内里素衣,动作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如常。咬着蜜煎的扶光却是一顿,紧张道:“可是哪里不适?”说着把手上蜜煎一丢,起身道,“我叫人请宗老……”
她喝得脚底无根,起到一半便摇晃要倒,被梅敇一把扶住跌进他怀里。
她身上酒香混着特有的甜香萦绕鼻端,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,竟有些心猿意马。
扶光却不知眼前男人正被幽香蛊惑,只惦记他余毒未清,伤肌损骨。她直了直身,抚向他泛着潮意的胸膛,迷蒙着一双雾眼问他:“可是又复发了,哪里疼?”
那只小手被他捉住,扣在胸口,人也被按了回来。她隔着衣料感受他周身热意,他心跳砰砰,如庙堂钟磬,一下一下震着她掌心。
低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:“既见君子,云胡不瘳?你是医我的药,见了你,便是疼也不疼了。”
略显粗粝的指腹在她嫩滑的手背轻擦两下,烛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,只那目光幽深叫她辨不清深意。她闻见他身上独有的气息,是松木,是青草,是桃花,还是酒香,她说不清,还有混着雨水的清冽味道。
醉意上头,她晕得厉害,一时脑中空空,心中软软。
他没饮酒亦有几分醉,怀里人眼尾泛红,玉面如棠,蜜唇灼灼,似蛊般诱着他低下头去。
云琅一踏进来,便见两人正拥在一处,男人身材高大,将娇小的人全然裹住。她头一低,将东西放到门口架上,悄无声息退了出去。
梅敇的吻尚未触及她娇嫩唇瓣,闻及动静忽又一顿。下一瞬,那香香软软,混着些酒气和甜味的双唇便自己贴了上来。
他比美酒更醇冽,比蜜煎更诱人,只浅浅触碰便勾出她莫大贪念。似怕他跑掉,她抬手勾住他脖子,拉下来亲吻厮磨,呼吸渐促。
他忽而想起她第一次吻他,明艳娇纵的小公主,玩闹着逼他就范。他不给亲,挺直了肩背仰头躲避,她便坏心思朝他□□蹭去,那里的反应倒是比他诚实。他一时失神,她已勾着他脖子亲上来,唇齿交缠。
下腹升腾起莫名的热意,他情不自禁亲回去。温软湿润唇瓣相贴,似是藏雨的云,又似酝酿海浪的风,往他脑中心头搅起风暴,数月的克制,摇摇欲坠。
从被动承受到索取,只在一息。被压抑的欲念破牢而出,他狠狠咬了她一口,全不似往日里的温润模样。
“唔……钧行……”
她忍着痛唤他,这痛感真实,却又莫名甜涩。他不回应,只咬着她唇瓣反复碾磨、吸吮,舌尖闯入齿关,他口中气息肆无忌惮蔓延,似到这一刻,她才觉她的爱人回来了啊。
她被吻的周身虚软,快要攀不住他,下一刻便有双大手将她锁紧箍牢,索取更欢。她觉自己好似窗外被风雨舔舐的花,飘飘摇摇,似落非落。
摇曳的烛火投下融成一体的影子,她细软的呼唤和他粗重的气息混在一起,散落进窗外沉闷的夜雨声中。
一阵风吹开半掩的花窗,带着雨气将连枝灯熄灭了七八,仅存的灯火飘摇,映得殿内更加昏黄暧昧。紧跟着“轰隆”一声响雷,他怀里的人不自觉抖了一下。
“吓到了?”
他拥紧她,开口哑得厉害。
她窝在他胸口深深喘息,片刻才软软道:“以往很多个雷雨夜,我只能抱着枕头想你,从未像此刻这般安心……你在,我不怕。”
他又将人搂紧些,轻喘着吻她发心。
“钧行……”
“嗯,我在呢。”
“你……还会走么?”
她问得小心,满是不安。想留下他,可又觉他不是能被左右之人。
“走哪儿去?”
他微微低头,昏暗的灯火让她眸色更显晦涩。一滴泪珠漫出眼尾,将落不落,他心头平湖已起波澜。
他朝她眼尾亲上去,微微咸涩。
低醇却坚定的声音响在她耳边:“只要殿下不赶我,我便不走。”
她鼻头一酸,环住他腰腹,抱紧。
有东西贴她小腹跳了跳。她仰头,听到他哑软的嗓音:“控制不了……”
她心头一颤,视线落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,踮起脚尖亲了上去。
又是一下。
她不由暗笑,却又仗着酒意逗他,揪着他胸口衣裳,将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间,软软的语调像羽毛般往他心头挠:“可是你不行……”
“不行?”
梅敇温润的声音少见地带了丝危险。
她似毫无察觉,借着酒意攀上他肩膀,鼻尖蹭着他下颌,开口软涩,似挑衅,又似藏着委屈:“央宗说你不行。”
他大约是笑了,一丝热气染上她面颊。
下一刻,一只大手便挑起她下巴,后脑也被扣住,他的吻又铺天盖地而来。她一时难耐,软软地轻哼一声,手指插入他发间,抱住。唇舌交缠间,淡淡的酒香醉了两个人。
扣在她纤腰的手,已不满足于隔着薄衫的温度,逡巡寻找更诱人的领地。细细的酥麻感从她腰间漾开。他的吻落在她耳畔,混着湿热气息,开口又哑又缓:“伤后禁欲,确也不假,可其后还有一句,若遇良药,当从权变,殿下算不算我的药?”
他按着她贴紧:“正医心火。”
她被他滚烫的欲念烘烤,怔怔然望进他起火的眸子,一时再无恶趣。
他唇角微扬,拉起她左手向上,肩背伤处的肌肉绷紧,咬着她耳尖低语:“早年大夫也说,这臂膀要废了,如今不照样开弓射箭,殿下要不要试试?”
他这双关之语,令她迷乱心颤,理智被一点点蚕食殆尽。
见她怔怔无语,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,迈入内室。
她在他怀中轻如羽毛,是真的无碍吗,是无碍的吧?他身上气息让她无余力思考,耳边唯有风声、雨声,和他有力的心
跳。
纱帐垂落,满室旖旎。
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在锦被上,去解她寝衣,细密的吻随即又落下来。她仰头承受,双手下意识在他颈间、胸膛游走,又去解他袍带。襟袍散开,她忽然翻身将他推倒压住。不知碰到哪里,他毫无防备地闷哼一声,却又舍不得推开她。
“别动。”她一双玉手按住他胸口,掌下是起伏的胸膛,烫着她掌心。“让我来。”开口羞涩,又情意绵绵。
梅敇呼吸急促起来。
她醉眼朦胧,手上却很执着,不甚麻利地剥开他的衣衫,直到露出劲瘦胸腹的伤疤。她一怔,眼圈泛潮,俯身,唇瓣轻轻贴了上去。
梅敇浑身酥麻。
“疼么?”她问。
他摇头,却说不出话。她的唇太软,又太烫,沿着疤痕一路向下,直到撞见被她亲口咬出的齿痕。她顿了顿,轻轻亲上去。
梅敇再忍不得,翻身将人压住,十指相扣。
“扶光,”他抵着她额头,“你想清楚了?”
她屈腿勾住他的腰,颤声道:“若你没有回来,我已决定此生孤老……”
灯光透过纱帐,为身下这朵无人采撷的娇花镀了层柔光。她美得让他窒息,也让他心痛——从十五岁到二十岁,花开奢靡,那么美,又那么孤独。
“不许想别的。”她似看透他的心思,展臂抱住他的头,拉下来,声音软颤,“钧行你不想要我吗?”
他俯身吻住她,再不理那些无意义的遐思。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,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契合。这一刻,她盼了五年,又好似过了两世。痛到不能自已时,她咬住他的肩膀不让自己哭出声,眼泪却不可自抑地顺着眼尾、鬓角滑落。
他吻去她眼角的泪,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。她紧紧攀着他,一声声唤“钧行”,和几年来他梦里的声音一样。
窗外风雨飘摇,摧花摇柳。她只觉自己也要在这无尽的天地间散掉,和这场盛夏的雷雨共鸣,又最终什么也听不见,灵台空澄……
殿外风雨中,一把油纸伞停留片刻,又渐渐走远。
玉衡边走边骂:“你最好别回自己院,不然老头一定扎废你!”
可惜风雨声太大,他的话无人听见。
第111章
一夜豪雨,天空蓝得发脆。梅爻醒得早,望见院中积水映出飞鸟掠过的影子,风一吹,又碎成粼粼光影。窗沿上飘了片粉嫩花瓣,还滚着水珠,她轻轻拨了拨,水珠滑落,渗进了窗缝。此是盛夏,暴雨的清凉不过是短暂谎言,暑气已蠢蠢欲动。
想着昨日那场会见,气氛也未尽融洽。
梅煦这回的贡礼,具是南粤皇室珍藏,药石、丝帛、书画、金玉、神骏,还有件特殊之物——南粤王玺。
对比陛下的赏赐,这示忠之意算诚意满满了。
可从城门开始,双方却剑拔弩张。陛下不见来使,只以万机之繁,命礼部官代觐绥远,虽也颁赏、赐宴,可梅煦并未将这位陆大人放在眼里,他拉着梅爻把盏话桑梓时,陆清宸实在显得多余。
陆大人倒不在意,他想的是只要梅煦不惹事,好吃好喝送他滚蛋,他乐得只当双眼睛。
可梅煦并未让他轻松。
这次的使团,梅煦是正使,他还带了位副使——十六族太祝大祭司。
贡礼呈上之后,这位大祭司向陆清宸提了个请求:覆灭南粤,文山当告天地,需十六族最尊贵的女性代鸾神告天祈福。上一次行大祀,是王妃执礼,王妃薨逝,位尊当属王女梅爻。若缺此仪,恐天神降怒,部族不宁,因此叩请天恩,允王女暂归。
说白了,南境要迎回质子。
陆清宸太阳穴猛跳。
无论是这位大祭司,还是正使梅煦,一口一个王女,从不提郡主封号,心思昭然若揭——以往南境的臣服便只是个样子,如今吞并南粤,俨然是可与大齐抗衡的一国。
陆清宸望着贡上来的那枚方方正正的南粤王玺,唇角不由地冷笑,南粤国都没有了,这么一块石头又算得什么?梅安可真会耍花腔!
对大祭司突然的请求,梅爻也是意外。她望向梅煦,这位义兄的眼神温柔又坚定,似是一定要带她回去。她又下意识看向角落里的梅敇,大哥脸上倒是看不出太多情绪。
梅煦桀骜的脸上硬是挂出几分诚恳,朝陆清宸道:“我王年迈,思女成疾。推己及人,陛下的三子李啠,客居文山日久,我部愿派铁骑护送其归京,以全人伦。”
陆清宸神色凝重,旋即又笑道:“李啠之事乃我朝内务,与陛下之情亦是皇室家务,倒不劳文山王挂心。你部新灭南粤,铁骑想必疲敝,还是安生休养,便是要迎回贵人,我朝自有羽林锐将出迎!”
梅煦目光灼灼,笑道:“南粤不敬天朝,我部代陛下讨伐,如今万民归附,今后贡赋可再增三成!只是王女担着圣使之责,久不归来,族人恐生怨心,要伤和气的。”
他以“增贡”利诱,又以“民怨生乱”相逼,陆清宸自知他一个小小司官,逞口舌之快无意,沉吟片刻道:“贵使之意,本官自当转奏陛下。然郡主归期,尚需陛下裁夺。此外,文山王既新得南粤之地,不妨遣世子来朝共商贡赋细则,如此,方显君臣之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