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动作流利,显然是常做这事。
“我不是犯人。”春杏跟在她身后。
英娘不好意思道:“夫人怎么知道,我是这样绑犯人的?”
春杏笑眯眯地看着她,觉得她比小月好对付一点。
兰辞回来时,发现她竟然被绑在床头,也能睡得很香。
英娘是个老实人,将她绑的与他先前绑得无二。春杏只能抓着床栏,以投降的姿势侧躺在床沿。
床边的瓷碗里还有点心的残渣,兰辞俯身望着她,有一点恨她的没心没肺。
春杏夜里醒来,发现绳子已经解开了,她抻着酸软的腰坐起身,看见侧间里兰辞坐在案前。
他可能已经打算在这里常住了,案前摆着许多新搬来的卷册。
案上没有点灯,他端坐在昏暗的月色里,慢慢喝一杯冷透的茶水。
睡了个饱觉,她似乎恢复了挣扎的力气。好像已经认命了,主动问他:“你要怎么惩罚我?”
他很久都没有说话,就在她以为他没听见时,他缓声道:“你闭嘴。”
春杏算是明白了,他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。
他将这里复原成循王府里的模样,显然是想重温旧梦,可惜物是人非,他既舍不得放她走,又无法从她身上寻到祝鸣漪的倾慕。
方才将她按在床榻上时,两人身体相贴,抵在她小腹上,熟悉的搏动她感觉得到。
但他却又一直在克制。
她又看不懂他了。
往后几日,春杏先是乖乖待在房内,这左右一共七间房,两人如同一对八字不合的同僚,相安无事地各行其是。
春杏没有提出任何不满,直到第三天,他早上要出去,她小声请求:“雨停了,x我可以在院子里转转吗?”
即便是犯人,也有机会外出劳动和放风的吧。
兰辞没有立刻将门阖上,他在门边,回头看她。
春杏又道:“我不走的。”
人走了,那扇门给她留下。
春杏步伐轻快地走出来。这后院比前院还要漂亮,院子很大,四方形的天井内,一棵杏树破空而立,上面密密垂着沉甸甸的杏子。
春杏见四下无人,抱着树一溜烟便爬上去,刚要伸手去摘杏子,感觉有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。
她骑在树干上,转脸便看见兰鹤林站在院门外,拧着眉凶巴巴望她。
一切都说开了,春杏反而在他面前没了负担。她收回的手又重新抬起,娴熟地兜着裙摆,摘了一怀杏子,跳下来想问他要不要尝尝。
发现人已经走了。
夜里,兰辞照例等春杏睡下,才回后院,他摆着卷册的案上,压着个篾子编的小筐。
垂眸去看,筐里放着杏子,他用手摸过,是洗干净的。
他鬼神神差地拈起一颗放在嘴里。
杏树漂亮,杏子却中看不中用。
不好吃,很酸涩。
他被酸出了眼泪,很怀疑这么没用的杏树,是如何活这么些年的。
难怪留了这么多给他。
酷暑难捱,建康气候湿润,尤其难受。房内的冰接连不断的换,春杏觉得稀罕。
她到祝家时,祝将军正忙着装节俭,对内的大部分用度都跟不上。在循王府时,又刚好错过了开冰窖的时候。
兰辞望着她那少见多怪的样子,仿佛略带鄙夷,让厨娘给她做了好几种冰饮开胃。
在这里每日补药不断,活动又少,春杏又胖了一点,胃口也跟着变好了。她见兰辞对她不错,继续狮子大开口:“你有空教我游水吗?”
兰辞撑着侧脸看外面,小猫绕在他脚边,他没有与她对视:“我为什么要教你?”
春杏仔细思索,她身上确实没什么可以交换的东西。
她想了想,出了个馊主意:“我知道你很想她,我可以假扮成她的样子。”
兰辞听她这样说,本能地想问“扮多久”,反应过来才意识到,她开出的是多么离谱的条件。
他默默吸了口气,冷脸道:“你疯了。”
可是第二日,英娘来帮她收拾东西:“郎君说明日休沐,带我们去江乘县。”
春杏茫然道:“为什么要去江乘县?”
英娘老实巴交:“啊,不是夫人要去的么。我听郎君昨晚还找人问,江乘县的汤山有没有不那么烫的水,要干净一点,浅一点,适合旱鸭子学游水的。”
春杏哑然半响,问英娘:“兰大人晚上回来用膳吗?”
英娘摇头:“最近都是在营房吃的,但是我说您问了,他可能会回来。”
春杏叹气道:“那你就问一下,别说是我问的。”
晚上春杏刚拿起筷子,兰辞就面无表情地在她身旁坐下来。春杏看他后背都汗透了,知道是临时赶回来的,让人给他添了一双筷子。
两个人吃得很沉默。春杏心里想,英娘肯定会告诉兰辞:夫人让我问问你晚上回不回来,并且让我说不是我问的。
兰辞突然道:“你小时候,胡凌云连游水都不教你。”
春杏扒了一口饭,含糊道:“因为他也不会。”
兰辞显然颇为无语,没再开口。
春杏却不生气,毕竟明天可以出门游玩了:“谢谢你。”
兰辞过了一会儿才道:“我有旧伤。驻地武将换防前,都是轮流去修养的。”
春杏没戳破,给他夹了块肉。
那日兰辞安排子规留守,他揽着带着帷幕的春杏,骑着楚楚到了山色空濛的江乘县。
转过山坳,眼前豁然,兰辞想将楚楚留在原地,它急得刨土呜咽,两人只好牵着它一起走。
山中有多处天然泉池,池壁被泉水经年累月的冲刷,光滑如玉,泉水碧绿,色如翡翠,水面蒸腾着袅袅雾气,偶尔能见一两游人在水中嬉戏。
春杏也忍不住停下来,掬水去逗楚楚。
兰辞在不远处看着他们,等玩够了,他抬了抬下巴,示意继续走。
两人走到一处宅院,里面竟与住宅一般,有前门内院,门口有兵卒把守,见了兰辞便齐齐行大礼:“兰制使,夫人安。”
春杏想起兰辞说常有武官疗养,想来就是这处了。两人绕到最里面一处僻静的地方,兰辞牵着马,对随行的英娘和一大群兵卒道:“你们在外院轮值,不必进来伺候了。”
他拉着春杏穿过两道门,打起竹帘,将一个包裹丢给她:“换上。”
里面是英娘给她备好的单衣,色泽雪白,柔软贴身,不易蓄水,最是适合下水。
她将小衣儿裤留在里面,外面系好单衣出来,兰辞也换了身深色窄袖中衣,他浮在水中道:“过来。”
第66章 逃跑
春杏踢掉绣鞋,扶着湿滑的岩壁走下来,水渐渐没过胸口,水温并不像外面的泉眼那般滚烫,她疑惑看他。
兰辞道:“游水本就消耗体力,热汤游水,极易脱力。这泉眼不够烫,几乎未曾有人来过,干净。”
春杏点点头,摆出一副好学的态度来:“那我要怎么学?”
兰辞游过来,摆弄她在水中难以协调的手脚:“先学潜浮。”
春杏按他说的,猛吸一口气憋住,闭紧口鼻,将脸埋进水里,却不敢舒缓四肢,一下子就沉底了。
兰辞有些无奈,捞她出来,靠近岩壁:“你攀着边沿呢,沉下去手一托,就起来了,淹不死。”
春杏慢慢将头埋进水里,兰辞看不得她磨磨唧唧,压着她后脑将她往水里按。
他这一按,春杏倒是找到感觉了,她慢慢展开四肢,感觉人轻飘飘地浮上来了。
浮了一会儿,她站起来惊喜道:“我真的浮起来了,是不是这就算会游水了?”
兰辞惋惜地看着她:“这才到哪。”
他撑上岸边,又重新跳下去,给她演示几种常用的姿势。他身体健硕漂亮,入水又如游鱼般灵活,速度极快,把春杏看呆了,也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。
侧泳和仰泳姿势好看,显得兰辞身形修长,动作时肌肉贲张,春杏羡慕不已,最后道:“那我学狗刨吧。”
兰辞抹掉脸上的水,看不上她那点出息:“狗刨稍简单一点,却易疲劳,也游不快。你若是为求生,只会狗刨不够用。”
春杏畏难道:“那一步一步来,我先保证不要掉进水里就沉下去。”
但即便是被兰辞瞧不起的狗刨,春杏学了很久,也没有完全掌握。姿势稍微没有摆正,或者兰师父在一旁划水,激起一丁点浪花,她就歪歪倒倒跌进水里,再浮不起来了。
“先休息吧,别失水了。”兰辞上了岸,要拖她上来。
春杏却是轴劲儿上来了,她觉得自己离学会只有一步之遥:“我再试试,马上就上来。”
兰辞也不劝她了,去里面取水出来。
回来时,就看见春杏仰着雪白的脖子在水里游。她侧对着他,表情严肃,小心调整着呼吸。
她好像一只小狗。
可能是身旁少了一道凝视的目光,水面也平静,小狗对自己所学还算满意,慢慢游到岸边,趴着岩壁手脚并用地爬上来。出水时有些冷,她瑟缩了一下,接着仰起头观察周围的情况。
这间小院在宅子最里面,依山而建,山壁被凿得陡峭,山上是密密实实的毛山竹。靠近池子附近,有几排青绿色的竹竿被压弯,跳的够高,甚至可以碰到。
她跳起来往外看,发现内院与外院的游廊也没有安排人把守。
兰辞就在珠帘后面,冷冷地看着她。
看她神色狡黠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接着又做出一副乖巧姿态,重新跳进水中。
等他进来,她便似乎什么都没发生,坦荡接过他递来的水:“我累了,不游啦。谢谢你教我。”
兰辞坐在她面前,提醒她:“胡凌云被我调来转运使司做事了,每日过手钱帛不知凡几。”
他自喝了一口水,慢悠悠道:“若是你人突然没了,我就寻个由头,弄死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