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确实心动,”春杏忍俊不禁,安抚地拍了拍骡子:“不过你才是自家宝贝,放心,最喜欢你。”
崔贵妃前脚一走,后脚将军府便发了月钱。春杏拿了一贯钱打赏院中的下人,又额外从崔贵妃给的赏赐里挑了件漂亮的小东西给雀儿。
雀儿正欢天喜地,听春杏道:“晚上街上是不是有灯,陪我去外面消消食。”
雀儿应下,麻利地安排好随从和小辇。这是春杏来府至今,头一回外出,小辇停在热闹的街市附近,雀儿扶着她慢慢走进去。
春杏掩饰地给家中姨娘和弟弟买了小玩意儿,走到一处算命的摊子前,书生摸样的年轻男子,摸着贴歪了的胡须道:“娘子,近来是否遇上难以抉择之事?”
春杏带着幕帘,隔着白纱看了胡凌云一眼,她对雀儿道:“先生说的很对。我算一卦,你在旁边等我。”
胡凌云给她抽了一根上上签,神神叨叨地:“娘子随心抉择便是,此事乃是良缘。”
春杏压低声音道:“真的假的啊。先生算到我要嫁人了吗。”
妹子终于有人要了,胡凌云有些激动:“将军府的人脉就是广啊,你要嫁给谁?”
“事成之后再告诉你,”春杏拨开他的上上签,将银票塞在桌下:“小妹都还好吧。”
第9章 避祸
“卖什么关子,有人要你就谢天谢地吧,”胡凌云留了几张银票,剩下的还给她:“小妹好的很,最近银钱还够,你留着打赏下人。”
春杏知道兄长心里羞耻,安慰他:“你先拿着。崔贵妃给了我好多东西打赏下人用。”
她站起来:“给我好好准备科考,没中解元,我可要笑死你。”
回去路上,雀儿道:“娘子求了什么?”
雀儿嘴巴紧,春杏看了她一眼,说了实话:“姻缘。”
雀儿好奇:“那算命的怎么说?”
春杏给她看:“他说是良缘,上上签呢。”
春杏看雀儿满脸羡慕,好笑地问她:“若是我嫁人了,你是想寻个好人家,还是随我去夫家?”
雀儿不好意思地说:“娘子若是嫁了高门大户,人丁兴旺,妯娌众多,雀儿嘴笨,怕给娘子添麻烦。若也是将军府这样人少的,雀儿愿意随娘子去姑爷家卖力的。”
春杏有些诧异,这老实的笨姑娘,其实是个通透人。人这辈子,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。
她来前,是想同胡凌云商量婚事的。
但是胡凌云见了她塞来的钱,脸上油然而生的愧疚,让她明白兄长未必能够平和的对待这件事——自己尚未在将军府站稳脚跟,他会一眼看穿她是为了嫁妆着急成婚,继而从内心抵触这桩敏感的婚事。
天大地大,她好像只能同眼前这个小姑娘顾左右耳言他。
“其实我也会害怕,”春杏道:“我还没有习惯做官眷贵女,担心别人看轻我,欺负我。也担心夫君看穿我不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。”
后头周尚宫出宫来见她,含笑给她递了一卷画轴和家书。
信纸是漂亮的洒金小笺,里面没有落款和称呼:
“我知兰世子不想娶后母亲眷,想提前将世子妃空缺占了去。我亦猜到你养母家中有难言之隐,却有骨气,不愿开口向我求财。与其放一颗棋子去鹤林身边做假世子夫人,不如让你去做他真夫人,也可解你燃眉之急。将来若你厌倦,鹤林性情隐忍,定不会强留,你亦可求放妻书离开。”
春杏怔然,事情竟是如此。
信中可写有限,还有许多言外之意,崔贵妃不明言,她却读得懂。
譬如,倘若不是她的亲侄女,崔贵妃插手别人继子的婚事,恐留人话柄。
再者,她希望春杏能帮她稳固好这个人脉。这既是对她身份的认可,也是交付给她的责任。
周尚宫见她若有所思许久,笑道:“娘子不看看画像么?”
春杏又将卷轴抖开。
上面水墨意象画了名戎装男子,只看得出身形修长,肩背宽阔……一个鼻子两个眼睛。
她看了看周尚宫期待的神色,勉强夸赞道:“世子殿下真是……丰神俊逸。”
周尚宫十分赞同:“那是自然,不瞒着祝娘子,因为娘娘这层关系,不少京中贵女都来请托牵线,娘娘都拒了。”
春杏只好又顺着奉承了几句。
第二日没什么事儿,春杏在房里跟着崔贵妃安排来的教习嬷嬷学礼仪。
朱姨娘忽然过来:“眼看着便要秋闱了,刑部潘侍郎家的夫人送了请帖来,邀请咱们家的女眷一起赏花,这几日姜姐姐头晕卧床,不知道鸣漪可有空陪我一起去?”
教习嬷嬷道:“娘子回将军府以来,尚未出面过。出去露露脸也好。”
春杏看了教习嬷嬷一眼,在心里叹了口气,嘴上很积极:“那就一起去,也多认识些人。”
“这样聪明美丽的娘子,藏着是将军府的损失了,”朱姨娘对春杏喜道:“娘子有所不知,这潘侍郎的夫人家中本是供奉宫中花木的皇商,邀人赏花,走时定会给我们稍上一盆,都是价值不菲的名品。”
出门交际走公账,带回的名花却是私礼。教习嬷嬷皱眉看着春杏,后者微微笑道:“我不懂花,少时在家中养过,都养死了。不过嬷嬷说的对,出去散散心也好。”
走前春杏换了衣裳,特意给教习嬷嬷看过一身打扮,又询问了潘侍郎家的人口和称呼才出门。
朱姨娘见她素色衣裙出来,惋惜道:“娘子这等容颜,不穿那件新裁的罗裙可惜了。”
春杏道:“人家的赏花宴,我身份特别,本就引人遐思。再于穿戴上花心思,不是喧宾夺主吗。”
朱姨娘性子要强,这些日子虽说处处顺着春杏,但心里并不赞同她。将军府连年削减用度,她已经在同僚x的姨娘们中间落了下风。她暗自絮叨,到底春杏是半路来的千金,就是不如前面那位娇养长大的懂排场。
潘夫人家的花苑在城中的吴峰山中,牛车停在山下,层林交错,牡丹与菊花盛开,风景十分秀丽。
潘夫人与祝夫人是有些交情的,她一看到朱姨娘身旁的春杏,便猜到对方身份,连声道:“像,太像了崔姐姐了。”
花苑中单独开辟出一片幽静的区域供女客赏花品茗,与男宾路线以一座白玉桥隔开,桥下另置两扇屏风隔开视线。
朱姨娘感叹:“咱们将军府先前那座宅子,后花园便是有这么大的。家中还有碾玉坊、印坊、秀坊,豢养了一批歌姬……唉,不像现在的琅玕居,仅有十之一二大小,还只有贵客来时才能用。”
春杏看了一眼,难以想象这么大的花园是在城中私邸内,还装下这么多的工匠。
两人在凉亭内,与朱姨娘熟识的几位夫人闲谈。朱姨娘与别府姨娘不同,她有家中财权,夫君身份又贵重。所以与她交际的,也多是夫君显赫的茹夫人或平妻。对春杏都还算客气。
不过城中统共就那么点儿消息,人人路过时,都要探头进来打个招呼,目的自然不是与朱姨娘交好,而是来看这位将军府流落在外的千金。
春杏生了张端丽容貌,不苟言笑时自带几分冷意。又身着素服,温文有度,对来人一概礼貌应对,让人挑不出错。
外面走过来几个年轻的娘子。朱姨娘警觉地提醒春杏:“娘子,打头那位娘子,可是咱们府冒牌千金的手帕交,我看她来者不善啊,咱们要不要避一避。”
春杏余光望了一眼那几人,大的与自己年岁仿佛,小的可能只有十三四岁。各个都是手不能提,肩不能扛的深闺贵女。她不怎么放在眼里,觉得她们加在一起也打不过自己。
“没关系,躲是躲不过的,”春杏柔柔一笑:“何况咱们是本分人,如何就招惹她了。”
朱姨娘与春杏相处这些日子,已经看出她不是个憋屈的性子。原本那冒牌千金在府中时,她没少挨这几位贵女言语上奚落。
本想挑唆几句,白得一场热闹看,没想到春杏不接招。朱姨娘无法,便没有动弹,心里憋着气,看着那几个小娘子趾高气昂地走过去了。
上了年纪的娘子们聚在一块儿,聊得无非就是儿女前程。有儿子的关心科举,聊起秋闱,便免不了提起春杏的养兄。
春杏也不避讳,回忆了养兄读书学习的好习惯:“养兄大概是天赋好,人又勤奋,每日天不亮便起来,且写且说,还常与同窗交流。小三元时,场场都是第一名。不过秋闱人才济济……”
“乡下的第一名,进了城,恐怕也是名落孙山的命。”
身后一个女声道。
朱姨娘循声望去,果然是冒牌千金的手帕交沈三娘,她啧了声,去看春杏。
春杏正在同身旁的夫人学插花,手上动作没停下。不用抬头,便也知道是谁。
沈三娘等着春杏反驳她,没想到对方轻轻一笑,似乎不怎么在意:“科考这种事么,一半实力,一半运势。沈娘子说得对,还真是讲不定的。”
春杏知道,科考里的水也是深得很。沈三娘无非是想套出胡凌云的名字,再想法子给他使绊子。她拿不准这人深浅,不敢贸然拿兄长冒险,只能忍下这口气。
朱姨娘少见春杏吃瘪,心里隐隐有种新鲜的快意,等沈三娘走了,嘴上却是帮着春杏的:“这沈三娘的兄长,名叫沈伦,我倒要看看放榜时有没有他的名字。”
终于无聊地挨到赏花会结束,果然,侍郎夫人要来赏花的娘子们挑一盆带回去。
春杏对花花草草兴趣有限,做人情道:“我不懂这些,朱姨娘挑吧,我走的累了,想在外面歇歇。”
朱姨娘笑纳了:“这怎么好意思。”
潘夫人让管事带着夫人娘子们进花圃,边走边介绍奇形怪状的名贵品种。
潘家女使则将春杏引到附近一处挂着帐幔的小院歇脚。春杏留了个心眼子,自己寻了个借口在外闲逛,让雀儿先过去。
雀儿回来道:“娘子,沈三娘子在里面。就她一个人,带着几个婢女。”
春杏点头,没有立刻进去,等女使又引一位夫人进来时,她才跟着一起往里走。
第10章 私会
那夫人比春杏稍大一些,冲她礼貌一笑:“我是崇文院顾编修的妻子,我姓杨,小娘子看着眼生,不知是哪家的?”
春杏微笑道:“见过杨娘子,我是祝将军的女儿。”
杨娘子“哦”了一声:“是你啊,我听过你的事,你就是刚找回的千金。”
春杏见是个直白人,大大方方承认:“看来我名气不小,见笑了。”
两人走进小院,沈三娘刚好带着两个女使出来,她瞪了春杏一眼,快步出去,女使跟在后面,还撞了春杏一肘子。
春杏扶住对方:“到底是小孩子,毛毛躁躁的。”
那女使慌张看了她一眼,赶紧快步出去了。
二人进了小院,春杏在门边一处长凳坐下,与杨娘子攀谈起来。杨娘子自然也是好奇春杏与祝家走失又认回的事,这些话春杏今日重复了许多遍,便也满足了对方的好奇心。
不过其他娘子们听完,多是说几句心疼她在外吃苦的话,杨娘子蹙着眉,却说:“你来了这里,养父母那边一定割舍不下吧。”
她怕有歧义,又解释道:“若是我将这样好看聪明的闺女养大,定是舍不得给别人的。”
春杏鼻子一酸,垂下眼:“嗯。”
雀儿道:“娘子,外面朱姨娘说要出来了。”
春杏点头,杨娘子道:“我也打道回府了,同婆母一道来的。”
春杏与她走到花圃外,发现朱姨娘还没来。杨娘子的婆母却出来了,便同春杏道别。
杨娘子刚走,春杏便迎面看见沈三娘拉着潘夫人走过来。
“那夜明珠禁步可是我做公主伴读的时候,官家赐的,”沈三着急道:“姨母还说要我用来做定亲的信物呢,不能丢的。”
潘夫人安慰道:“许是婆子给你穿衣时没系紧,落在院子里了。我陪你一道找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