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杏指了指身后的兰辞:“他。”
犬戎允许人口买卖。
春杏用那八文钱敲着桌子,掷地有声道:“我弟弟,年芳二十一,力气大,长得俊,武艺高强。随便卖给高门大户,当个随侍都有面子。抵二十贯钱,没问题吧?”
兰辞错愕地望着春杏。
他就值二十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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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注:靓橇,赌场舞女。小鬟,美女酒保。局官,美男荷官。
第83章 绿茶
赌场里卖妻卖子都是常见的,卖年轻力壮的弟弟不多见。
没几个弟弟会老实被卖啊!
何武打量着春杏身后强壮而俊美的青年,见他除了略显惊讶,没有表现出异议,道:“输了,你弟弟现场画押,人归如意坊?”
春杏道:“成交。”
兰辞深吸了一口气。
众目睽睽之下,她押了大。
“无下!”
何武喊了一声,表示下注截止。同时手腕微不可查地一动,显然是要出千翻盘。
春杏给兰辞使了个眼色,后者指尖一动,何武身后的赌客,膝盖骤然酸麻,跌倒在地,将何武也拽住。
何武气得刚要怒骂,突然对上兰辞灰色的眸子。兰辞也望着他,面色平和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
只这一瞬的错愕,何武心思一慑,动作慢了半拍。
开盅。六五三。
“大!”
周围一阵懊恼与欢呼交织,何武忙着收筹和派彩,足足赔给春杏四十两银子。
见她赚的满钵满盆,兰辞也摸出一点赌场的生存之道了:“空手套白狼,赢了赌坊那么多钱,走不掉,是吗。”
春杏看了他一眼:“嗯。”
果然何武盯着她看,见她没有走的意思,才冲几个守在门边的打手点头。
兰辞看她三两五两银子,有一搭没一搭的下注,时赢时输,显然在有了打算。
他发现春杏是个很有主见的人,打从进门开始,就已经算好怎么出去了,她做事情有自己的一套章法。
果然,春杏趁乱与他商量道:“我刚才数了这附近三桌各三十多局,照说大大小小,应该各占一半,剩下极小的概率出围骰。但明显大多小少,而本应该二百一十六把才出一次的围骰,居然每桌都出过一次。”
围骰,就是三个骰子出一样的数,出现的可能性极小。会赌围骰的赌客也少。只要摇出了围骰,赌客无论押大押小,都会被赌坊收走赌资。
又开了一局,落盅后,春杏观察着何武赌桌上注筹。
过了午点的时辰,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宿醉的赌客,筹码节节攀升。
她看了一眼何武的脸色,从他眼里看到了贪婪。
推上去五两银子,春杏道:“我押围骰。”
她说罢向何武眨眨眼。
何武嗤笑一声。心里天人交战了片刻。
春杏的注筹押的不算大,比起其他赌客的筹码,给她就给她了。
开盅!春杏一笑。
三个一。果真是围骰。
围骰八倍赔付,眨眼间,春杏便赚到了合计八十两白花花的银子。
兰辞佩服:“这也是算出来的?”
“这是凭感觉,”春杏小声道:“已经三十五局没有围骰了,他看起来很急,我下的注又小。我看见有个人把自家宅子都压了,何武眼睛都红了。”
何武美滋滋地收了筹,撇撇嘴道:“小娘子自小玩这个的?”
春杏不置可否地一笑:“我是账房。”
何武道:“难怪了,我看小娘子和弟弟气度不凡,可有兴趣来如意坊做事?”
春杏心道,你个小小的局官,说话作数吗?
嘴上却顺着他道:“您这里还缺人呀,别是哄我的吧。”
何武笑了,他的确主要是想撩拨一下:“小娘子还玩儿吗?”
春杏意味深长道:“再玩一局,要回家了,大年初一,还要回去吃饭呢。”
她推了三十两银子下注,何武没说话,她从善如流,又推了二十两。
这是买路钱。否则不会让两人脱身。
何武笑道:“我祝小娘子和夫君百年好合,早生贵子。”
春杏也笑:“你怎么知道。”
何武笑着没说话。
兰辞面上阴沉消散了许多。
走出赌坊,春杏腿都软了,她将剩下的三十两银子交给兰辞,长吁一口气:“楚楚可以随便吃了。”
她发现兰辞跟在身后,一直在观察她:“你看什么?”
兰辞低着头轻笑:“没见过你这样,很新奇。”
他上前一步,握住她的手腕:“不过还是更你平时的样子更好。”
春杏没太理解,他说的平时,是什么时候。
她试探着开口,也为自己的人品澄清:“和在循王府……是不太一样。其实我不爱赌钱,也没有从小就玩。”
兰辞掌心下滑,慢慢覆住她的手背,戴着扳指的拇指拨开她蜷缩的手指,触及掌心。她的手很软,手心汗津津的。
春杏被他指腹上的茧子刮得痒,想躲开,又被他捏住。
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走路,好在冬天穿的多,大年初一的街上人,人也少。不少铺子都打烊了,出来的人也是买了东西便匆匆赶回家,与家人团聚。天色蒙暗下来,连油饼和馄饨摊子的老板都在卷铺盖。
“本来还想带你大吃一顿,好像酒楼都关了……”她没说完,因为发现兰辞没听他说话,好像在走神。
她也不说话了,兰辞手上加了点劲儿,让她靠得更近一点:“你是不是一直觉得,我心里惦记的祝鸣漪,是个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人。”
她确实是这么想的。
两个人在一起时,他一着急,还是会叫她“鸣漪”。
“其实我一直对这三个字很陌生。我去祝府,是因为姜姨娘说,去那边当千金每月有好几贯钱的月钱。”春杏眨着眼吐吐舌头:“出发前的那个晚上,胡凌云说我这样会被欺负死,给我随便新取了个名字。然后临时抱佛脚,教了我一大堆深闺礼节。他夜里没睡给我准备了小抄,我进祝府的头一个月,每天早上都还要雀儿在门口守着,x把他给我的小抄拿出来背一遍,才敢出门见人。”
她说罢自己先笑了,与她的轻松不同,兰辞却握紧了她的手:“抱歉。”
春杏摇头:“这是我和祝家的事,与你没有关系的。况且是我想赚钱,说到底祝家又没有求着我回去。”
“可后来你嫁给我,不是处境更差了吗,”兰辞道:“夫妻一体同心。一个人得不到长辈的偏爱和尊重,他的妻子自然也得不到。你不用觉得你有任何错,就算你身份再贵重,依然不会被他们喜欢。”
他说出了一直想解释的话:“我只是叫习惯了那个名字,突然知道你的真名,需要一点时间改口。”
春杏沉默了很久,回握住他的手。
*
一下子得了三十两银子,回客栈,春杏立刻便升了间上房。
小二抱歉道:“不过今儿大家都过年,厨子们也回去休息了。”
兰辞道:“伙房里有菜吗?我来做。”
小二道:“有是有的。”
他看眼前的年轻男子,可不像会做饭的,别把伙房点了。
春杏示意兰辞给他塞点银子:“我们用了什么,后面一起算。”
小二看他们刚升了上房,也就答应了。
伙房里什么都有,春杏坐在旁边看他备菜、热锅,很像那么回事。
他炒了一个豆芽,又用腊肉蒸了饭,饭上还放了水蒸蛋,做得很快。
春杏趴在小饭桌上等他,对赌坊见闻耿耿于怀:“方才那个闲汉,一下子就输掉了祖上的房舍和田产。”
她拖着小凳儿做得近些:“你知道吗,岁岁本来家境殷实,是被郡王妃做局,骗光了家里的一等良田,娘亲都自尽了。”
一提起这个名字,兰辞就想到春杏给他下药。他想春杏柔弱温良,怎么可能对他下如此毒手?定然是那毒妇怂恿,为她将药都备好了。
故而他既不同情赌徒,也不觉得岁岁可怜:“旁人还能将她家里人绑进赌坊不成?”
春杏这才意识到,兰辞是很讨厌岁岁的。她骤然想起郡王妃的堕胎药,还是岁岁送来的,不知道兰辞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样,便又问道:“她在临安,一切都好吧。”
她故意道:“她待我很好的,我有些想她了。”
兰辞手上动作重了:“你跳淮河之后,我就让小满把她宰了。”
春杏吓得站起来,瞪圆了眼睛看他。
兰辞被看得不自在,只好又道:“小满为她求情,说你会生气,我打算回临安亲自杀。”
春杏眸子闪烁,看向他的手臂:“伤好了吗。”
他昨晚用那只胳膊,抱了她一路。她都忘了还有伤。
兰辞顿了顿,他那么多天没能见她了,怎么会好呢。但昨晚,伤口被她的身体压住,有一种很踏实的痒痛,似乎加速了愈合。
他将木锅盖掀开,腊肠的香气扑面而来,他道:“快好了。”
不一会儿菜全做好了,成品味道一般,只有蒸腊肠还算不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