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本宫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抱着什么荣华富贵忝居后妃之位, 稀里糊涂的过日子?”
“这一日迟早都是要来的。”
殿内一时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。
在这宫里,若是为着其他“争宠”, 或是明眼瞧着不理智的事,青榴等人都能好生劝谏一番。
但唯独阿杼求圣上为姜氏正名一事, 这事不管好坏,于情于理她们都不能也没法劝阿杼放弃。
“都出去吧。”
阿杼慢慢的道:“让本宫一个人静静。”
听到这话,殿内的人心里就和被揪起来一样。
上次在九龙园的时候, 她们娘娘情绪激动的赶了她们出去, 结果回头就意欲寻短见。
今个儿虽然看上去还算平静......但还是让人实在难放心。
“劣迹斑斑”的阿杼一看众人的神情就知道她们怎么想的了。
“如今姜氏谁还会记得呢?”
“只有本宫,也只能依靠本宫。”
阿杼说着慢慢起身, 朝着内殿行去。
“在事情没走到最坏的一步之前,本宫一定会保重自身。”
殿门被关上了, 阿杼连忙从怀中取出枚断簪放回了匣中。
“娘娘,咱们回关雎宫了。”
算是全程目睹了皇帝如何为“姜氏正名”这场“大戏”拉开帷幕的行径,冯贵妃都忍不住为之轻叹了一口气。
“到底是身份不同,旁的人绞尽脑汁, 想方设法,或者穷极一生为之努力的事,如今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要成了。”
阿杼倒真的还算平静。
“便是没有姜氏,也会有马氏,胡氏,不过就是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而已......皇帝忍了这些年,已经不怎么想忍了。”
阿杼自忖,一无所有只能依附皇帝的她,宣沛帝确实不会怎么那么提防。
更何况,朝夕相处那么久,阿杼多多少少都能看的出点皇帝对前朝之事的态度。
“前朝如何博弈权衡,如今你暂且插不上手。”轻声感慨了一句的冯贵妃很快就恢复了冷静。
“阿杼,你得注意的是后宫那位姜六姑娘。”
“若她只求为姜氏正名还好说。”
“你既然已经站出来,为姜氏出了这个头,她也只会尽心出一份力。”
“怕就怕在......她不止求得为姜氏正名,更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。”
阿杼眨了眨眼,随后慢慢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娘娘,我做不了她的主。”
“她也执拗的很。”
“凭着卢氏贵女的身份,她想嫁给哪个王孙贵胄不成?”
“可她非要入宫来。”
“这般已经不求将来,也不求锦衣玉食、荣华富贵的人,很难再有其他的事打动她们。”
阿杼靠在榻上。
“娘娘,说真的,其实我真的很恨她。”
“是羡慕嫉妒中掺杂着怨恨。”
“我恨她的“既要又要”。”
“恨她明明已经有了许多,也有了其他尊贵身份,却还要不依不饶来同我“抢”......但哪怕我再不想承认,却又敬佩她的勇气和骨气。”
阿杼这转折和敬佩,听的冯贵妃颇有些胆战心惊之感——明明之前硬挺了那么多次,不会眼看胜利在望的时候,阿杼忽然动了恻隐之心,临阵倒戈吧?
“阿杼,你如今莫不是想要退一步?!”
阿杼怔了一下,反应过来后腼腆一笑。
“娘娘,您这么高看我的为人秉性......让我怪难为情的。”
“我不会让,也不能让。”
阿杼伸手比划了短短的一点点,近乎不可见的缝隙。
“娘娘,您也知道,皇帝的心眼真的只有这么小。”
“之前几次三番有机会的时候,我都没坦白。”
“现在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处置前朝那些跳腾的世家而想出的主意......他为姜氏正名所费的心血是真的。”
“为了给我一个“好名头”的那些努力也是真的。”
“可他要是知道我一直在骗他,甚至在这个节骨眼上,我不与他同进同退不说,还要倒戈“临阵脱逃”......”
说到这的阿杼浑身哆嗦了一下,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。
“娘娘,我都不敢想我会落个什么下场。”
阿杼咬着牙,很是坚定。
“不管什么事,不管什么时候,我都绝对不能“丢下”皇帝自己跑,不然他真的会从“阴曹地府”里爬出来嚼碎我的骨头。”
冯贵妃听着都觉得凉飕飕浑身发冷,她暗叹了一声:“这世上,果真万事都逃不过福祸相依。”
“可好在我如今还算有个盼头。”
只要能看见希望,阿杼就能笑的出来。
“娘娘,都言‘两草犹一心,人心不如草’。”
“更何况在这宫里,实在是“乱花”迷人眼,所谓的宠眷优渥又能有多久?”
“两年、三年......甚至哪怕是五年?”
“还会有许多其他的“阿杼”冒出来,到时候我不再是罪奴,又有了地位,且有好日子过呢。”
......
坤宁宫
请安的时辰,殿内的妃嫔往唐昭仪身后看了看,那个位置空着——这是姜嫔的位置。
之前这位姜嫔娘娘那可是想来就来,不想来差使御前的人来告罪,只打着“陪君伴驾”的名头恶心人。
果然是应了那句,人狂自是得天收,现在她是想来都来不得了。
“皇后娘娘。”
三番两次开口却被阿杼挤兑,没占过半分便宜的唐昭仪面带担心的道:“如今姜嫔妹妹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禁足关雎宫?”
御前没有明旨的时候,阿杼的罪名就还没落下来。
巴不得赶紧打发了这个“妖妃”的唐昭仪只道:“连什么时候能放出来都不得而知,实在让人担心......”
阿杼讨人厌是真的,但她为求家族正名的事也是真的。
尤其是阿杼那个德行,反倒衬得她此举越发难能可贵。
张贵妃看了眼惺惺作态的唐昭仪,笑了一声:“既然唐昭仪你这么关心姜嫔,何不去御前求求圣上开恩,放了姜嫔出来?”
从前张贵妃倚仗家室和圣宠横行无忌,如今她虽然恩宠不在,却是掌着协理六宫之权,唐昭仪哪敢得罪于她?
因而被这般讥讽,唐昭仪也只是讪讪一笑。
“如今圣上龙颜震怒......嫔妾是个笨嘴拙舌的,若是哪里说的不合适,弄巧成拙又连累了姜妹妹反倒不美。”
张贵妃睨了唐昭仪一眼,追着“杀”了一句:“既然知道自己是个蠢笨的,就少开口贻笑大方。”
上首的王皇后,心思完全没放在张贵妃和唐昭仪的争端上。
想想从前为了按死阿杼,王皇后前前后后费了多少功夫?
更是因着同宣沛帝的争执,几度牵连自己。
这次她就没出手呢,阿杼就自己把自己“玩脱了”,王皇后惊喜之余,还有种一拳砸在空气上的无力和不真实感。
早知道阿杼会有这种心思,那她还费劲挣扎那些做什么?
眼见为实,王皇后如今才有了她大嫂那句“养花人”的感触。
要是贵妃张氏也是这般多好?
为着阿杼的事,王皇后都不得不暂且放弃了同张贵妃的争斗。
现在阿杼自寻死路,王皇后不由得看了眼谋求宫权的张贵妃。
果然,她的心腹大患,一直是这个心存妄念,历经宫中几番争斗都屹立不倒的女人。
没有挑唆是非的阿杼捣乱,很快,晨间的请安散了,王惜穗倒是没走。
她先是陪着王皇后一道用过早膳,又亲手奉了盏茶,才开口:“娘娘,如今姜氏的罪名未定......此事还是尽早定下才好。”
才自觉品明白“养花人”妙处的王皇后,这会儿却不愿意“冲动”了。
“惜穗。”
“姜氏的那个贱婢,自以为得宠,实在是目中无人的轻狂,如今更是飘飘然之际忘了自己姓什么......”
神情淡然的王皇后还端起了派头,她指点着王惜穗。
“既如此,咱们只管看她高楼塌便是,何必急着出头,白惹一身腥?”
看着该聪明的时候选择冲动,该动手的时候选择“聪明”的“大聪明”人王皇后,王惜穗都有种想仰天长叹的冲动。
她努力收敛了那些不敬的神情,只恭顺的道:“娘娘所言甚是,但妹妹......也实在是让姜氏那般盛宠吓得心惊不已。”
“娘娘,姜氏从前行事不端。”
“宫里宫外,朝野上下颇有微词,不仅群臣谏言不止,就连太后娘娘都要去御前问罪。”
“可偏偏姜氏此番获罪,一不是为着“狐媚祸主”,二不是为着“祸乱朝纲”,三不是为着僭越不敬......而是为求姜氏正名。”
“娘娘,即便姜氏有再多的不是,放肆不敬,甚至是触怒圣上,可她此举,却免不得沾了“忠义仁孝”的名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