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来了……你来找我了。”
孟令仪无奈地笑了笑,跟他说起正事:
“我问你,四皇子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?”
他目光一暗,低头避开她的视线,不说话。
孟令仪已经知道了答案,也不打算继续与他计较。这是一步险棋,不过就目前来说,确实有了作用。她细细交代他:
“你现在必须离开。你还记得荆州吗?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地方,你可以先去那里躲一段时间。等表哥登上皇位,政局稳定,我再去找你。”
她话还没说完,赵堂浔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,双眸中噙着淡淡的不满:
“我不去,我一天都不能等了。再说,我不可以……”
他不可以让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。
孟令仪朝他摇摇头:“你别担心,我这段时间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?而且要是出了什么状况,你再回来救我也不迟。”见他还想摇头,她扒住他的脖颈,往下一拉,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。
少年的身躯猛然怔住,缓缓眨动着双睫,意犹未尽地看着她。
“你忘记了我们还要成亲吗?你先去那里,等我收拾好我们的家,然后我就去找你,我们就成亲,好不好?”
她睁着一双亮莹莹的眼睛,那样认真地看着他。
赵堂浔心中仍有不安,可反复默念着她说的那两个字——成亲。他要和她成亲,还会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。
“那我等你,你一定不能忘了我们的约定,我会一直等你的。”
他语气有些急促。
孟令仪点了点头:
“会的,很快就会见面了。”
*
三日后,皇帝驾崩,着令十五皇子赵堂禹登基,继承皇位。
赵堂禹登基后首要的举措,便是勒令赵堂洲远离京城,从此再不得踏入半步。
待一切料理完毕,孟令仪正欲去荆州找赵堂浔,曾经服侍太子妃的婢女春桃却忽然找到她,说希望能让她去慈庆宫,与太子妃一会。
孟令仪想来想去,还是决定见上一面。
可不料,半只脚刚踏入慈庆宫,便立刻被四面八方涌出的人钳制住,三下两下被带入一个漆黑的房间。她缓缓抬起头,发现自己被人压制着跪在地上,周遭的一切灰蒙蒙的,只有窗户里透出来的几线阳光,让她勉强看清这个屋子——
正是从前赵堂浔被赵堂洲鞭打训诫的祠堂。
她后知后觉,中计了。
门再次被打开,她回头,只见赵堂洲阴沉着脸色,缓缓走进来。
他的笑声低沉又有些狰狞:
“是你说动阿浔背叛我的吗?一切都是你们的计谋吗?当真好手段,赵堂禹不会放过我的,既然如此,孟小姐,便拉你来和我陪葬如何?”
孟令仪的手被用绳子捆住,不得动弹。她跪坐着,往后退了几步,又勉强地抬起头,直视着赵堂洲的眼睛:
“背叛?事到如今,殿下为何还说这样的话?他并没有背叛你,因为他并没有义务要绝对服从你。真正应该有愧的人,不应该是你吗?你对他究竟是利用还是真心,殿下心中当真不清楚吗?”
赵堂洲上前几步,伸出手掐住孟令仪的脖子,冷笑:
“你懂什么?说得这样冠冕堂皇!你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吗?你知道吗?”
他顿了顿,声音发冷:
“不过你这样志得意满,难道就没有想过吗?你真的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吗?我也是直到今日才看出,他就是一只狼心狗肺的狼!今日你看他反咬我一口,背叛我,陷害我,他日他就可以对你做同样的事情,你就不怕吗?”
孟令仪几乎呼吸不过来,却依旧死死地瞪着他。
“不过今日你是不会活着走出去了,你也就没有机会看到他真正的面目。你现在为他付出这些,对他好,将来也会被他反噬,根本得不到你想要的回报!”
孟令仪声音嘶哑,却也拼尽全力地想要告诉他,一字一顿:
“殿下,那你想错了,因为我们根本就不一样,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。”
赵堂洲面色一顿,眼中冒出阵阵冷意,手中却有些发软,似乎在思索还要说些什么。
孟令仪趁机扭动手腕。从进宫的第一日开始,她便在袖口里藏了一个做工精巧的手镯,只要轻轻一掰开,便可露出尖锐的刀片,必要时刻可以切断东西。绳子被割开,她心中忽然一松。
赵堂洲还没酝酿出即将要说的话,外边的院子里却传来失声的尖叫:
“走火了!走火了!”
赵堂洲猛然松手,慌乱地往外走,推了推门,却已然被锁住。
孟令仪心里也开始发虚,她也被锁在这里了。
熊熊火光朝着屋里弥漫,她被呛得几乎无法呼吸,眼里的惊恐越来越大——
*
离开第三日,赵堂浔终于到了荆州。下了船,却从岸上听到消息:皇帝驾崩了。
赵堂浔心下第一个想法便是,他的悬悬马上要来找他了。
可心里总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,怎么也难以放松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四处相看喜欢的院子,按照她的喜好布置起来。到了晚间,门房却忽然被推开。
孟思延满脸泪光,声音哽咽,看着他,面色流露不忍,半晌,缓缓开口:
“十七殿下,令仪……令仪她……亡故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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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抱歉啊啊啊啊我实在写不来剧情卡文了,如果以后有机会会修一修,下章终于回归感情流二人转,松口气……??
第76章 一半春休(二) 他一次又一次被抛下。……
“令仪...”
“亡故...”
赵堂浔直直地站在院子里, 忽然觉得脑子混沌一片,本就不如旁人敏锐的耳朵此刻轰鸣刺痛,听进去的话如同没有实意的字眼, 怎么也听不明白,理解不了。
他指尖发颤, 默念着那几个字, 试图回忆孟思延的口型,确认他在说什么,可将那几个字眼拼在一起, 却极其陌生, 一遍又一遍从发胀的脑袋滚过,如同缘木求鱼, 始终不解其义, 让他有些慌乱。
孟思延心头酸痛,慈庆宫大火, 火势骇人, 怎么也停歇不了,且房门都被锁住, 像是早有预谋, 搭救万分困难。直到火灭了,偌大的宫殿坍塌为废墟, 他找不到妹妹, 四处派人一查, 才知道——原来妹妹被困在那场大火里。
他心力交瘁,不知如何应对伤心欲绝的父母,只能将一切交给孟鼎臣,逃也一般来到荆州找赵堂浔。悬悬今日一早还同他说过, 她已经与赵堂浔说定,要去荆州与他成亲。
那时他心下震惊,却只能小心驳斥:“这事,你和我说没用,怎么也得先秉过爹娘大哥那里,我在家里一向说不上话,你别指望我。”
孟令仪笑嘻嘻缠着他:
“我当然知道,你先送我去荆州好不好?我们过一段时间再回来商谈婚事。这段时日,表哥帝位尚不稳,怕是京城还会大动干戈,我让阿浔先走了,我去把他找回来。”
却不想,不过半日时光,已是这般光景。
他念着妹妹的心愿,立刻来到荆州报信,从这一刻起,他便已经把赵堂浔当做一家人,妹妹惦念他,他就会替她好好关照。
原以为赵堂浔会失态崩溃,毕竟就连大哥那样平日里光风霁月的文臣,今日得知消息也几乎站不住,可眼前的赵堂浔,却一脸迷茫。
只见他似乎愧疚一般笑了笑:
“孟将军,抱歉,我没听懂您的意思,可否再说一遍。”
孟思延咽下心头复杂情绪,走近他,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:
“悬悬...今早慈庆宫大火,悬悬那时正在其中,火势很大,她...已经故去,连尸身都不剩,殿下,您节哀。”
孟思延说完,赵堂浔却没有料想之中的颓丧,反而双眸冷锐,直直盯着他,让他脊背发凉:
“孟将军可派人找过她?既然没有尸身,又何以见得她定然在其中?身为她的兄长,便如此轻易地下定论么?”
孟思延被他说得一时头脑发昏,愣了几瞬,忍不住有些发恼,他自家的妹子,能不上心么?自然是处处都找过了,又问明了确实是进了慈庆宫,还被赵堂洲押进祠堂,才沉痛地接受事实,他大老远过来,连丧事都没料理,就为了通知他一声,他不仅没有难过,还这样咄咄逼人质问他。
他一时情绪上头,伸出手,推了一把赵堂浔:
“你什么意思!我自己的妹妹,我不上心?你他娘的!难为妹妹生前....”孟思延忍不住有些哽咽,却仍旧声音中气十足:“难为她惦念你!还嘱咐我送她来找你,要同你成亲!你呢?你对得起她吗?她在天上处处为你着急,你呢?她都死了,你还如此冷漠!若不是她亡魂难安,我今日必然杀了你给她陪葬!”
孟思延武将出身,高头大马,轻轻一推,赵堂浔便趔趄地退后几步。他却没有任何还手的意思,垂着头,像是失了魂一样,双手垂在身侧,缓缓捏紧。
“你哑巴了!你对得起她吗?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?!”
孟思延更加来气,原以为二人两情相悦,可看赵堂浔这幅没事人的样子,就痛恨得抓心挠肺,又骂骂咧咧开口:
“要不是因为你的缘故,赵堂洲为何会找上她?!这事和你脱不开干系!我若是你,就该去她坟头磕几个响头,你...”
孟思延话还没说完,赵堂浔已经抬起头,死死瞪着他,牙关发抖,逼出几个字:
“是...赵堂洲...把她抓走的?”
孟思延愣了愣:
“不然呢!你以为她无端跑到那里干什么?你什么意思,你...”
他还想说话,赵堂浔却不再理会他,绕过他,撞开守在门口的护卫往外走。
“你干什么?你去哪?”
孟思延大喊。
赵堂浔脚下生风,手脚麻木,拽过站在墙下的马,刚想翻身爬上去,却无端手脚发软,颓然地摔在地上,冰凉的地面刺痛着皮肤,一瞬间天旋地转,夜风,马鸣,人声一齐涌进来,耳鸣声几乎刺痛,喉咙撕裂发痛,眼睛也疼的热辣辣的,一呼吸,便如同千万把刀搅在胸腔里一般。
他摊开手心,眼前是分辨不清的幻影,仿佛看见孟令仪那双弯弯的眼睛,让他看她耳后的痣。
可再一晃,是自己爬着一条深深血痕的掌心,他拽的太用劲,竟然勒出血,他闭了闭眼,如果她看到了,大概会心疼他,让他小心一点。
他缓缓吐出一口气,可不拽紧一点,手心都是冷汗,发滑。他还得去找她,他说过,天涯海角,都会把她找出来,总不能任旁人几句敷衍就不找了。
赵堂浔艰难从地上爬起来,猜测自己是太久没吃东西,所以浑身发软,几乎是把自己拖上马,又急急勒住缰绳,看着站在面前面色急促的孟思延:
“你去哪?”
赵堂浔忍不住焦躁地皱眉,他很急,没空和他周旋:
“我要去找悬悬。”
孟思延脸色一变,愤怒沉下来,反而有几分哀切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