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知南招呼她进来,说道:“王姐,你上次不是送完特产了,咋又提东西来了?”
王翠花进来先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,“妹子,这次不一样。我是借花献佛,这东西是我一个特别远的远房亲戚送的,我正好有事跟你商量一下。”
“哦,你说吧。”
宋知南倒了两杯温开水,王翠花还真渴了,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水才开始说话。
王翠花从头开始说起:“我过年回娘家后,我娘担心我离娘家太远,出点啥事,他们什么都不知道。我娘家在城里又没啥亲戚,正好今年我们家特别热闹,亲戚一波一波地上门,我娘就想打听打听,看看我们家亲戚谁有人在咱青阳市,结果还真让她给打听到了。
我一个远房表姨家表弟的一个战友在咱们市。我娘就去求我表姨,我表姨去找她表弟,最后表姨表弟写了一封信又准备了些乡下特产,让我登门拜访。我其实挺不好意思的,你说这么远的亲戚关系,谁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见我?可我想着这毕竟是我娘的一片心意,就硬着头皮上门了。”
宋知南适时追问:“那后来呢?”
王翠花接着说:“我本来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,想着人家要是不待见我,我以后就再也不去了。没想到,我那天去的时候,正好赶上他家的老母亲一个人在家,老人家腿脚不便,没法出门,总是一个人呆着也挺寂寞,见人上门,就拉着我聊了好久。
中午非留我吃饭,我就帮着做了顿饭,干了点家务。下午的时候,我表姨表弟的战友就回来了,哦对了,他让我叫他表舅。表舅说他和表舅妈工作很忙,老太太没人照顾,他们早想请保姆,一是没合适的,二是怕别人举报他们家请保姆是剥削阶级遗风。正好我是他们家亲戚,也不怕别人举报,他想让我过去照顾老太太。每月给我开25块钱的工资,管吃住,每周日休一天假。他们一放假也给我放假。”
宋知南想了想,说道:“这挺好的呀,你能把家里打理得这么好,当保姆完全不在话下。25块工资虽然不算高,但也算可以了,而且还管吃住,还有休假。”
王翠花面有难色:“我其实挺矛盾的,一是不放心家里,二是不舍得咱们文工队。”
宋知南说:“咱们文工队是业余的,演出的事有一搭无一搭的,当个副业和爱好没问题,当成工作不太行。”
王翠花说:“还有就是,我回来跟家里一提,好嘛,全家一起反对。婆婆问我,我去当保姆了,还得住别人家里,那我们自己家里这一大摊子谁来管?孩子他爸说,我放下家里的老人孩子不管,我的良心过得去吗?我儿子也跟我闹,也就我两个闺女支持我去。”
宋知南说:“你婆婆你男人不是天天说你吃闲饭吗?你一个闲人离开家他们应该高兴呀。”
王翠花冷哼一声:“妹子还是你说得对,人家精明得很,人家明明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,连口头的承认都不肯给,反过来说我吃闲饭。现在倒好,我去别人家吃‘闲饭’,人家还给我开工资。”
宋知南给王翠花仔细分析:“我觉得你应该去。我的理由如下:你在家干得比保姆多,落不着一分钱不说连个好都落不着,在别人家当保姆怎么着也得给钱。人家管吃管住还敬着你;二,他们不是天天说你吃闲饭吗?你撂挑子,让他们感受感受你在家里的份量。看看活都是谁在干。至于舍不舍得,为啥舍不得?你家孩子又不是婴儿,十来岁的人了,该自己照顾自己了。你可以不舍得让自己受苦,但一定要舍得让别人受苦,这是为了他们好。咱上次说过,人不能对他太好,狗不能喂太饱。这个人包括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。王姐,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善良和心软,你现在学着心硬一些。实在不会,身边有现成的例子,就向你男人学习。”
王翠花若有所思,似有所悟。
宋知南又说:“还有啊,你去你表舅家后,干活要积极,还要顺便学习点文化知识。你吃亏就吃在文化底子薄。你尽量把城里先进的一面学到手,武装武装自己。这样才不会辜负你这么多年受的委屈。”
王翠花动容地说道:“妹子,你是真心替我着想,还想得这么周到,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。你放心,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。你说得太对了,我不能白受这么多年的委屈,我好好干,以后有机会,争取把我妹妹也弄到城里来。你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你们城里的姑娘,我也想让她跟你和群英一样,能变得聪明能干,独挡一面。”
王翠花下定了决心要跨出这一步,当然,她要走出这一步确实很不容易。
宋知南很快就接到路边社的消息:王翠花跟她婆婆和男人在家里大闹了一场。
据说王翠花是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。嘴像机关枪一样,把她婆婆和男人骂得狗血淋头。
王翠花的男人气极败坏,还试图动手打她,王翠花直接抡起大拳头揍了回去,那家伙被打得抱头鼠窜,大骂王翠花是个泼妇。
王翠花一边踹他一边大骂:“以前我怕你们骂我是泼妇,天天收敛着。现在,我不怕了,泼妇就泼妇,当泼妇就是爽快,想打就打想骂就骂。”
王翠花那一身实心肉不是白长的,把她男人揍得鼻青脸肿、哭爹喊娘,据说都躲到街道办去了。为啥他没来妇联?因为他知道,宋知南是王翠花上面的人,她不会帮自个儿的。
泼妇王翠花收拾东西去亲戚家了,一边走还一边骂。
她婆婆马五妮到处跟人说,都是妇联的宋知南教坏了自家儿媳妇,以前的王翠花多老实啊,坏榜样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。她现在要拿着麻绳吊死在妇联门口。
大家以为马五妮只是嘴上说说,没想到人家还真的付诸行动了。
这天中午,宋知南刚吃完午饭,就有人跑来告诉她,何黛叫她赶紧回去,马五妮要在妇联门上吊,人家连绳子都备好了。
宣传科的其他人一听,两眼骤放光芒。来了来了,宋知南的报应终于来了。
李群英直皱眉头,这事该怎么办?
宋知南淡定地说道:“没事,不就是上吊吗?我陪她一起吊。正好我写文章写得颈椎有些不舒服。”
宋知南说完,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,找到了一根绳子,还搬了一只凳子人,她拿着道具朝出事地点走去。
李群英也来不及多问,赶紧跟上去。钱解放周有光三人也跟在后面去看热闹。
他们到的时候,妇联办公室门口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热心观众。
宋知南挤不进去,在外圈大喊一声:“都给我让开,我也来上吊。”
众人受到惊吓,人群不自觉地向两边分流,给宋知南腾出了一条路。
宋知南大步走进来,马五妮一看到宋知南就开始唱念起来:“哎哟,我儿媳妇王翠花受你的蛊惑,连家都不要了,去给别人家当保姆,我们家没人管了,我今天就吊死在你们妇联门口。”
何黛在一旁焦急地劝:“马大娘,你别这样。你儿媳妇当保姆还不是为了你们家?”
宋知南劝都不劝,上前拉着马五妮就往旁边的花坛边走去。
众人不解地看着她。
宋知南走了几步,指指花坛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说:“这个高度正好适合上吊,你等着,我给你绑绳子。”说完,她还拽走了马五妮手里的绳子。
第89章
宋知南以前在公园遛弯, 一抬头看见树上挂满了大爷大妈,一问才得知, 他们是在锻炼。他们把绳子挂在树枝上,兜住下巴“上吊”,据说可以治颈椎病。
现在机会来了,她要让马五妮也锻炼锻炼。
宋知南蹭蹭爬上树,把两根绳子绑在相邻的两根树杈上,再系个圈,刚好塞得下一颗脑袋,绳环离地面的高度约有2米左右,正好方便双脚离地悬空。
宋知南下来之后试了一下高度,满意地点头:“弄好了,马大娘, 你请吧。”
马五妮:“……”
众人也是目瞪口呆, 这是什么情况?
宋知南挑衅地看着马五妮:“怎么?不敢了?不敢就乖乖地回家去, 以后别拿这套吓唬人。我从小就是被吓大的,不怕。”
马五妮从震惊中醒悟过来。
她现在要是离开了, 她的老脸往哪儿搁?别人会怎么看她?
不能走, 坚决不能走。她就不信了,这么多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吊死?
她还就不信了,宋知南真的能看着她上吊?
马五妮大声说:“行,我现在就死给你看。我要所有人都知道,你宋知南逼死老人,害得我家破人亡。”
说着,她一咬牙一狠心站到凳子上, 把脑袋伸进绳套里。
宋知南都不用凳子,她向上一跳, 两手紧抓住绳子,把下巴搁在绳环上开始荡秋千。这种上吊考验的是双臂的力量,好在她现在练出来了,荡一会儿秋千没问题。
她朝马五妮荡过来的时候,顺便把她脚下的凳子给踢飞了。
马五妮突然双脚悬空,吓得手忙脚乱,她脖子上的绳套越来越紧,急得她开始挣扎起来。
宋知南大声笑道:“咱俩一起荡起来,谁先认输谁是狗。”
一阵恐慌袭上马五妮的心头,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,大声呼救:“救命啊,快放我下来。”
围观群众赶紧抱住马五妮的腿把她放下来。
宋知南还在旁边荡悠,一边荡悠一边笑:“马大娘,你输了哦。”
大家伙赶紧劝:“小宋你快下来吧,吊来吊去的,看着怪瘆人的。”
宋知南抓住绳子跳了下来,笑着说:“马大娘,好玩不?要不要再来一局?”
马五妮翻着白眼:“来你个头。”这人是个神经病吧?
就在这一瞬间,马五妮顿悟了,她好好的一个人跟一个神经病较什么劲呐。她才没有输,她就是大度不跟宋知南计较。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。
马五妮浑身像是虚脱了一般,站不稳当,有好心人扶着她回家去了。宋知南爬上树收了绳子,施施然往回走。
这道具得好好留着,指不定哪天还能用上。她的引体向上还得接着练习,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。
宋知南抖抖手里的绳子,对围观群众说:“以后谁再想在妇联门口上吊,尽管来找我,我提供绳子和凳子,还能跟着他一起上吊。我们是一个民主的单位,我们尊重大家的一切选择。”
众人仰头望苍天,苍天也无言以对。
宋知南拿着道具回到宣传科,办公室里除了李群英外,其他人都看着她幸灾乐祸地笑着。
何科长沉着一张脸看着宋知南。
“小宋,你进来一下。”
李群英给她使了个眼色,让她注意。宋知南朝她一笑,转身跟着何科长进了里面的小办公室。
周有光三人假装找文件,往小套间门口凑,只为能听清里面的谈话内容。
何科长摁着右边的太阳穴一直在叹气。
办公室里来了这么一个祖宗,他可真倒霉。说又说不过,不说也不行,他是领导,对于这种事,得拿出自己的态度。
要不然,他的领导会批评他不尽职。做人难,当小领导难,当刺头的领导更难。宋知南这名字取得太有内涵了,就是让人为难。
何科长思索半晌,终于开了口:“小宋,你自己说,你觉得今天这事做得对吗?”
宋知南答道:“不对,这简直是在胡闹。”
何科长无奈地说:“原来你还知道不对,还知道这是在胡闹?”
宋知南从容答道:“我说的是马五妮,你说她一把年纪了,这几十年都活到哪里去了?咋还一点都不懂事呢?她干点什么不好,非要来到妇联办公室门口上吊,这是正常人干的事吗?”
何科长:“……”
门外偷听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。他们讨厌宋知南但也不得不佩服她,因为她连领导都敢杠。
系统及时播报:杠精值加30。
宋知南心中一喜,杠领导她收益高,领导血压高,这不是妥妥的双赢吗?她赢两次。
何科长喝了口茶,顺顺气,接着说:“马大娘胡闹,你不劝着,反倒跟她一起胡闹,你让别人怎么看待咱们科室?怎么看待你们妇联?”
宋知南理直气壮地说:“马五妮拿着绳子说要上吊,那你说我该怎么办?”
“你劝啊。”
“我劝了,她不听啊。”
“那就再接着劝,该道歉就得道歉,该服软就得服软。”
“我要是道歉了,你信不信她下次还敢来?别人见了有样学样怎么办?我不能开这个头。”
杠精值加60。
何科长摁着左边的太阳穴,说:“你跟着她一起上吊,要是不小心真出了人命怎么办?”
宋知南摇头:“我不信她真想死,她要真想上吊,就应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拿根绳子往房梁上一系,下面放好凳子,还得在凳子下面垫层被子,当她踢倒凳子时,凳子倒在被子上没声音,同屋里的人都未必能听到。第二天早上,她人都凉了,死得不能再死了。哪个正经想死的人会在青天白日、大庭广众之下上吊呀。她就是想跟我一起荡秋千,这老太太就是调皮。”
杠精值加30,宋知南听到系统播报,心里美滋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