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走了,她换衣服呢”
曲茂泽到嘴的话压了下去,目光深深地看着就快钻进衣柜里的人,难掩失落
等到走到门外,房门关上,他立马问:“她和岐王关系很好?”
牛铁兰嗯了一声
曲茂泽看她神色就知道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,他脸上一变,低声:“你应该猜得到,岐王是未来太子吧?”
牛铁兰又嗯了一下
曲茂泽:“那你应该知道不合适吧?”
牛铁兰瞪他:“哪里不合适了?我闺女不配?”
曲茂泽想也不想:“怎么可能,只有别人配不上她的份”
牛铁兰心里好受两分,又问:“那有什么不合适的?”
曲茂泽目光微凉:“三宫六院,再是尊贵,我女儿也不受那个委屈”
牛铁兰看他顺眼两分:“岐王不是那样的人”
曲茂泽:“信他?还是信我,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?”
牛铁兰微笑:“我信你不是好东西”
曲茂泽脸色一僵硬,轻咳一声:“我和他们不一样”
牛铁兰给了他个白眼,懒得反问有什么不一样,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,她转身朝着那边凉亭走去,上面摆着炉子,温着茶水,她给自己倒上一杯,轻轻抿着
曲茂泽径直坐在对面,随手拿起上面的栗果剥皮,片刻功夫已经管理好了情绪,他噙着笑,看着大半身子缩在摇椅里的人,轻声
“金金还小呢”
牛铁兰抿茶,凉凉:“小吗?就那个头,不比你矮多少”
曲茂泽笑:“夫人养得好,这些年夫人辛苦了”
牛铁兰垂眸,抿着茶水不说话
辛苦吗?一个人带孩子自然是辛苦的,但是更多的,还是生存的苦。这些无关孩子,没有孩子她也要学会一个人生存
而且,孩子是她的,她并不需要听这种话
曲茂泽手指修长,很快就剥好了栗果,果质软糯,又大又甜,他轻轻笑着:“小小东西,不成敬意”
堂堂首辅剥的,她不吃白不吃
牛铁兰直接伸手过去,指尖捏住半手大的栗果,正要将其拿走却发现拿不动,她瞥了过去,对上曲茂泽含笑的眼
他稳稳拿住栗果,修长手指一探,连果带手一起握入手心,轻轻捏捏她白玉般的指尖,缓缓:“不过看夫人这般,这些年日子也不差,真厉害啊,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会跑呢?”
牛铁兰就着指尖掐了过去,在上面留下月牙印,她轻哼:“要你管?”
总的来说,虽然阴差阳错,但是仔细想想,她误以为这人去世,在外面的这些人过得也不错,自己一个人当家一个人带孩子,并不比跟着他当什么劳子外室妻妾的差
永安城虽富贵,麻烦事也不少
这里一个活动,哪儿一个宴会,勾心斗角,一不注意就踩坑了
倒不比乡下清闲
牛铁兰手最后还是捏着栗果入了嘴,轻轻咀嚼,她靠在椅背上,青丝吹髻,浅蓝色兰纹布鞋在裙摆下轻晃,比起十来岁时候少了些灵动,却又多了些静谧恬美
宋商啜饮清茶,眸色深深
他说的可不假,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啊
当初若不是她生得貌美,他哪儿会留在身边亲自调查,随意扔给底下人解决就是
说到底,不过是见色起意
那些人别的不说,在美色方面,确实有一手
**
街道上人潮攒动
今日正是行刑的日子
往日高高在上的国公尚书,现在成了阶下囚,还要当众行刑,无数的人涌上去,想要看一看热闹
当然,也有人心中唏嘘
“那奸臣死去,皆大欢喜才是”
“国公,尚书,冤”
“皇上糊涂啊”
……
现在已是十月份了,按照往年情况,明年三月份时候便是殿试,那些条件好的举人贡生会提前到永安城准备后面会试殿试,条件差一些的便会赶着时间再来,毕竟在都城吃喝都不便宜
而这些往届举人,一次两次花费也不小,能节约还是节约
这一次,他们这些提前过来的人倒是赶上好时候了
朝廷多开一届科考,眼下只有一个月的时间,便是其他地方的人知道消息,连夜赶路过来,也难免疲劳,他们提前到的则可以好好准备了
说话的这些人就是提前过来的,甚至还有些眼熟
宋锦坐在窗边,听着几个书生在哪里愤愤不平,她握着杯子的手一顿,想也不想的,一个甩手,连着茶杯带水砸了过去
“你干什么?”
最中间说话最大声的人捂着额头看了过来,那茶水在他头上,顺着白色衣服一路往下,留下明显黄渍,伴随着茶叶子,看起来格外狼狈
他怒目宋锦,再见到她妍丽的面容,还有那身一看就不便宜的衣服时,又顿了顿,不死心道:“姑娘是手滑了?”
宋锦没有回答,只是重新倒了杯茶水,又砸了过去,似笑非笑:“确实是手滑了”
男人恼羞成怒,但还是强行压下:“我和姑娘素未蒙面,姑娘为何如此?”
宋锦穿的缇色明柿锦袍,剪裁修身,缝线精细,头上秋鸟含柿钗上红宝石闪闪,一看就价值不菲,颇有背景
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,握在手中轻晃,在男人闪躲警惕的神色下,轻轻入口,悠悠:“你竟想不出来?看来你们读书人也不过尔尔”
男人恼羞:“这位姑娘,便是你来历显赫,再有背景,也不该如此轻视我们读书人,说出去,你让你家中父兄如何做人?”
宋锦哦了一声:“那巧了,我爹前几日刚死,兄长嘛,不如你去和他们辩论一下,让他们羞愧而死算了”
男人气噎:“荒谬,荒谬,父兄刚死,你看你穿的,你穿的”
这一身艳丽的,不知道还以为是大喜事呢
宋锦:“这么生气做什么?你不应该觉得高兴吗?”
男人:“可笑,我为何会高兴?你这女子无状,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”
宋锦挑眉:“你们读书人好像特别喜欢说这话,我以前在文渊书院的时候,那些蠢货也喜欢这么说,但是你们这些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人,不是小人行径吗?怎么总喜欢自己骂自己啊”
男人气急:“我们什么时候背后说人坏话了?”
宋锦悠悠:“刚才不是吗?一口一个奸臣说着死人坏话,这么心疼刑场犯人,不如上去陪陪他们?陛下亲发的旨意,罪大恶极,罪责当死,到了你们这就变成韩元入狱了,不知道的,还以为你们比陛下还厉害”
“姑娘慎言”
“我们并无这个意思”
“宋首辅的恶名在外,我们不过唏嘘”
……
其他读书人脸色变了,一个个不敢多待,赶紧拉着被泼了茶水的男人离开,匆匆忙忙的
都是些怂包货
宋锦啧了一下,很是不屑地放下茶杯,一抬头,对上曲茂泽含笑调侃的眼神,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:“别想太多,我就是烦这些读书人,见一个骂一个,一群傻子”
曲茂泽眼眸含笑,带着些骄傲和宠溺,就这么看着宋锦,笑:“读书人确实多蠢货,一个个读书都读到水里去了,净往脑袋灌水,屁股比脑袋动得快”
看得出来,他和读书人颇有仇怨
巧了,她也是,宋锦看那些个读书人还有书都烦得很,一天天背背背的,大多数人读个死书,出来就祸害百姓了
她赞赏:“你这点还不错”
曲茂泽勾唇,端起茶杯:“来,敬你一杯”
宋锦看他顺眼,也就大方地和他碰杯
父女俩顶着同样的凤眸,轻轻碰杯,杯声下,是两个同样的性格
自大且目中无人
牛铁兰坐在一旁,蹙着眉,看着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嫌弃,她无语:“按你的意思,读书人这么差,你怎么不去当武将?”
她闺女本来就不识两个字,再厌学下去怎么得了
这人自己是诗书武艺样样都会,在闺女这就随意了是吧?
她瞪了瞪人
曲茂泽轻笑,非常体贴地给她又倒了杯茶降火气,悠悠:“武将酸臭,脑子空空,一身蛮力,和读书人半斤八两”
他可没有偏向,他就是一视同仁地嫌弃所有人
都是蠢货
牛铁兰翻了个白眼,刚要说话
旁边的宋锦又是一个拍桌,伸手指着曲茂泽:“你,有想法,我也觉得,那些个武夫就是这样,打架又打不赢,还觉得自己很厉害,吹牛就知道往脑子里吹,烦人得很”
曲茂泽挑眉,伸手:“再来一杯?”
宋锦:“再来”
牛铁兰心梗,端起茶杯正要一饮而尽,压压气
两个杯子举了过来,父女俩睁着相似的凤眸看着她,里面碎光闪闪,便是隔着一层虚假的皮肉,她好像都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
更气了啊
生了个崽,养了十来年,长相性子都不像自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