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姝云无奈的叹口气,“露天席地,让我在这陪你,你觉得合适吗?”
景延回以轻笑,“阿姐替我治过多少伤,我身上哪块皮肉你没见过,这会儿才觉得男女授受不亲,是不是太迟了。”
“诡辩。”
她扭头去看天看水,就是不看他。
本想与他僵持,磨磨他的性子,耳边忽然传来水流从肌肤淌过的声音,回过脸来,他竟从水中站了起来,毫不遮掩的将身体呈现在她面前。
冷白的肤色在泉水的湿润中更显清透,如同妖冶的鲛人,绝美无双,跳动的水珠从饱满的胸肌一直流到窄腰下,打湿的白色亵裤紧贴在大腿上,模糊的透着肉色,叫她只瞥见一眼,都红透了脸庞。
“你!”少年的身体占满她大半的视野,沈姝云避无可避,只得闭上眼睛。
他是在跟她玩闹?是不是太过了?
她心跳加快,不自觉咬紧了牙。
“阿姐不必介怀,我身上没什么是不能给阿姐看的。”他轻声说着,用浸湿的手轻蹭她脸上干掉的血渍。
不见她抗拒自己的接触,便心安理得替她擦起脸来,为她洗净面庞后,俯下身,额头抵着她的额头。
磁性的声音声音软软道:“两天没能下马,四天不曾松一下手,我真的好累,阿姐就陪我待一会吧,就一会儿……”
在远离人烟和生死的宁静之地,在这一方水畔的小小天地。
沈姝云能感到他疲惫,也觉得自己一身汗,有个地方洗一洗也不是坏事——同他在一处,有他护着,至少不用担心被歹人偷看。
僵持没坚持太久,她脱下绣鞋坐到岸上,将双腿和裙子一同泡进凉丝丝的水中,直到听见他重新没进水中的声音,才肯睁开眼睛。
景延就坐在她腿边,像只即将安寝的狼,手臂搭在她腿上,支撑他枕过来的身体。
沈姝云坐在岸上看他,场景恍惚回到了三年前,一切如旧。
她忍不住抬手去抚摸他的头,摸一下,少年便露出舒服享受的神情,连疲惫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下来,缓缓吐息。
如此好哄,叫她不忍苛责。
一手垂在身侧拨弄水波,一手抚在他发间,气氛令人安心,头脑中繁杂的声音都静下来。
她望向平静的水面,看岸边零星飞着几只萤火虫,视线转了一圈,又回到身边的少年身上。
他侧脸枕在她腿上,微闭双眼。
“景延。”她轻声唤他。
“嗯?”
“我们分开以后,你累的时候,都是谁陪着你?”
她总觉得重逢之后,景延对她过分亲近,有些太黏人了……是不是跟什么人学坏了……还是说,男子长几岁年纪,变化就是会大一些?
少年睁开眼睛,暗淡的目光望向密林中远处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“没有人会陪我,除了阿姐。”
平淡的话语中是无尽的落寞,是孤寂的夜里独自捱过的伤痛,一次一次压抑到心底的委屈,不敢捧出的真心,终于等到与她重逢,全都不受控的跑了出来。
沈姝云哑然失语,心痛得厉害。
是她的错,她明明想救他,却自觉无力,放任他随命运逐流,连一封信都没给他写过。
水下,少年的双臂轻轻缠上她的腿,隔着浸湿的裙子描摹她双腿的轮廓,如游鱼浮水,不带半分戏狎之意。
沈姝云轻轻踩水,与他嬉戏。
掌心从他头顶滑下,覆在他侧脸上,指尖触碰到肌肤冰凉的温度,让她醒了醒神。
“你们拿下京城了吗?”
“京郊大营已破,京城内仍有一万守军,且城墙难攻,我打算围而不攻,耗一耗他们城内的粮草,也让先锋营休整一段时间。”
他毫无保留的告知自己的一切,说罢,坐正身子,转头去看她的眼睛。
“你希望我赢吗?”
与他对视,沈姝云浅思片刻。
她不知忠勤王与晋王谁会是明君,不知诸王与幼帝之间会有何等惨烈的争斗,但如果是对景延,只在这时,她很希望他赢。
“嗯。”
少年好看的眉眼笑起来,眼中生出光亮,似有无限希冀,“那我会赢给你看。”
“好。”她重重点头,与他许下一个不知轻重的约定。
冥冥中,两人的命运再次纠缠在了一起。
第30章 不许耍赖,不许亲嘴
已过亥时, 林间的虫鸣都已息声,军营中的灯火灭了大半,从灌木的缝隙向下望去, 只能看到微弱的橘红色火光。
冷泉中, 女子只穿一道襦裙,撩起水来冲洗肩臂上的灰尘,到此数日, 才得这么一次机会沐浴,她无比惬意的泡在水中,只盼时间变慢些, 叫她能放松地享受清凉。
岸边还放着景延的一双短剑, 他人和岸上的衣裳一起不见了, 是哄了沈姝云入水沐浴后, 特意回去为她取衣裳。
听到林中传来脚步声,不等人走过来,沈姝云便抱住身子蹲到水下, 朝他的方向喊话。
“衣裳放到岸边,你退到小路上。”
原本当他是知礼守礼的好儿郎,经过方才的一番嬉闹纠缠, 多少将他的变化看在眼中,无论是身体还是品性,变化或大或小,都足以提醒她,不能再将他当孩子看了。
难得他这回没讨价还价,将衣裳放到岸边,取回双剑,便走回了林中。
脚步声渐渐远去, 沈姝云才敢站起身,解下贴身的襦裙,拧干后用来擦身体,上岸换上不大合身的粗布荆裙,却没找见能换的鞋子。
可她换下来的绣鞋,已经洗刷了,现下还湿着,怎么穿呢。
这厢纠结,老实等在路上的少年故意踩着明显的脚步声过来,没被她呵止,便从林中走了出来,疑惑问。
“已经子时了,不打算走?”
听到他的声音,沈姝云下意识将赤*裸的脚退回到裙下,“走,这就走。”
刚要向前,景延的视线已经扫过她手肘上挽着的湿衣服、另一手上提着的湿绣鞋,不往裙下看,夜已知晓她的窘迫。
他走到她面前,转身背对她蹲下去。
少年宽阔结实的后背在她面前展开,沈姝云看他意味分明的动作,心中拘谨片刻,又想今夜无月,林间无人,有谁会看到呢。
双手探上他的肩,轻轻趴了上去,心安理得的被他背起来,走过杂草遍布的小路,回到山寨。
“我已知你的房间被占用,此地也找不出第二个空房间,阿姐就先在我这儿睡吧。”
说着,背着她推开房门,将她送到床边,让她从背上下来,坐在床沿上。
沈姝云没有异议,只问:“我睡在这儿,那你睡哪儿呢?”
景延轻笑一声,去拿了干净的棉布来,半跪在她身前,随手就撩开裙摆,握住她的脚踝,替她擦拭脚底的水和草叶。
粗糙的掌心收紧,像把她的心脏也抓紧了似的,沈姝云不好意思的要抽回脚去,景延却像个没事人,瞥眼看了看床边空着的地面。
“这房间虽不小,睡两个人绰绰有余。”
意思再明显不过。
沈姝云不知是先介意二人同睡一间房,还是先让他松开手,只犹豫片刻,他已经为她擦干净了脚,起身去抬被褥过来了。
办事利落,有的放矢,不愧为将才。
她在心里感叹一声,人在屋檐下,又值多事之秋,外头多少伤兵连张像样的草席都躺不上,自己能有张床睡,床边还有武艺高强的将军守着,待遇可谓奢侈。
躺到床上,一时睡不着,便翻过身去看躺在床下的少年,他闭着双眼,睡颜恬静。
他真的很累,刚躺下才一会就睡沉了。
*
第二日睁开眼,床下的人已经不见,连床铺都已经收起来,丝毫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。
倚在墙边的银枪并未移动过,可见景延没有上战场,不知是否身在寨中。
梳洗过后,简单用过校尉送来的粗茶淡饭后,照常出去找事做,四处走走,或许还能碰见景延。
山寨里住着数不清的军士,穿着相似的粗布衣裳,牵着相似的战马,除了时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校尉和景延身边那两个副将外,其他的人,她大都分辨不清。
本想去救济堂帮忙,路过仓库时,隐约听到里头有些声响。
“咚,咚,咚……”
声音规律,不像是老鼠弄出的动静。
她四下看看,前头路过几个行色匆匆的士兵,并没有人往这边来,也就没人注意到仓库里的响动。
军营里的日子枯燥疲惫,景延和那校尉都不在,连个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。
比起跟两个老大夫一起闷声干活,寻找怪声的源头似乎更加有趣。
她走进仓库,轻手轻脚的绕过堆成山的粮草,借着高墙上一扇小窗透进来的光,发现了声音的源头,是仓库后面角落的墙面上,一块松动的砖。
蹲下身去,戳戳边缘明显脱落的砖块,那砖不但不停下,反而动得更快了。
隐隐传出声音,“救命,救命……”
对面有人!!?
沈姝云警惕的后退,随手拿起挑粮袋的扁担护在身前,那砖块被猛的抽过去,在接近她小腿的高度露出一个漆黑的洞。
她又怕又好奇,弯身看过去,忽然,一只污浊的眼球出现在洞中,凹陷的眼眶凑上来,连着男人皱巴巴的脸皮一起怼到了墙洞上。
“救我,救……”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,对面的女子虽穿着粗布衣裳,容貌却清丽脱俗,叫人一见难忘,只看一眼便叫他呼吸急促起来。
“是你。”他咬牙切齿。
“你认识我?”沈姝云不解,只凭这嘶哑粗糙的声音和一只眼睛,无法辨认对方的身份。
对面的人沉重低语,“那年夏天,内人旧疾复发,我儿请了你去诊病,治好病后,我给了你五十两银子。”
“你是定远侯?”沈姝云后退两步,眉头紧锁。
宇文铮冷笑一声,“我就知道你不会忘,你怎么能忘,若不是我儿痴迷于你,我侯府也不会遭此大祸,落得……如今这个下场。”
这话说的,着实叫人不爱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