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高兴,沈姝云少喝了几口酒,听絮娘念叨家里的繁琐事,喜春分享店里新出的点心,王安济又结识了哪里的生意人,听说了几家要转让的铺面。
温馨热闹的氛围里,她短暂的忘却那些沉重的血腥和伤感——这里才是她该在的地方。
至于景延,明日回去哄哄他就是了。
她想,突然人间蒸发,对景延的打击应该不会小,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拉开距离,彼此都是精明的人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自己该学会面对他的委屈和眼泪,不能事事都随他,纵容他,惯得他越发胆大妄为。
口中咽下热酒,心里想了很多。
总觉得再不离开景延,除了要被卷进权力争斗中的危险外,或还有着某种熟悉的情感即将崩坏的慌乱。
已过亥时,大宝在絮娘怀里睡去,喜春也打着哈欠回了房,沈姝云本想拉着王安济再说一会儿话,可见他的目光追着妻儿进屋,也就不再叫人迁就自己,叫他去休息了。
带着浅浅醉意,她回到卧房躺下。
这间卧房只有翠竹堂主屋的一半大小,屋里的家具是最便宜的柳木,摆设简单,却散发这一股让她安心的自然清香。
她让自己不要再想景延,朦胧入梦,在一片虚无的梦境中,突然感到唇上吻来一丝热意。
睡得本就不沉,猛然感到唇上的触碰,她本能的掏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朝身前捅去,匕首没有扎空,她握着柄,真实的感受到了利刃切开皮肉的惊悚感。
睁开眼睛,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将少年的身影照的一清二楚。
他坐在床沿上,神情冷寂的看着她,左手握住她的匕首,任凭鲜血从掌心留下,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,面无表情。
沈姝云大惊,匆忙从床上坐起,看他凝重的眼神,又把视线定在他受伤的手上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她压低声音。
伸手要掰开他紧握在匕首上的手,却被他闪开,随意甩手,那匕首从掌心甩出去,直愣愣地插进床前的桌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“噔”。
她的心也随之一震,又慌乱又生气,抬手捂住半张脸,“阿延,我在阿兄家吃了点酒,有些醉才没回家,我想在这儿睡一晚,你不必特意来看我,若无事,就先回去吧。”
“你想跟我说的话,就只有这些?”
看他冷漠的眼睛,沈姝云心下一紧,“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要伤你。”
“这疤,一辈子都去不掉了。”景延攥紧受伤的掌心,报复一般让鲜血流在床榻上,染红那整洁的被面,作恶似的在这间容不下他的房间里,留下他的痕迹,要她只要呆在这里,就会想到他的伤,他的血。
沈姝云看着他近乎自*残的行为,气愤的咬紧了牙,去拉他的手,“你在做什么?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发什么疯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他冷笑着喃喃自语。
“我以为你在成婚之前,至少全心全意的哄一哄我,没想到,你的心里除了徐鹤年就是这一家人,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?”
徐鹤年?他知道徐鹤年?
沈姝云确认自己从未跟他说过,想来想去只有那个校尉——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!
她更气了,可看着他猩红的眼睛,湿润的眼角,血流不止的伤口,竟说不出半点责备的话。
“你是我的一段……机缘巧合。”
她压着嗓音说出的话,带着令人绝望的薄情。景延几乎在听到她做下定论的一瞬间,湿红了眼眶,沉闷的喘息两声,颤出委屈的吐息。
他咽下苦涩,眼神阴狠起来,双手抓住她的手腕向后按去,沈姝云猝不及防就被按回到床榻上,本想挣扎,双腿却被压住。
刚要求救,视野中少年几乎崩溃的绝美面孔蓦然放大,唇瓣吻下来,舌尖在口中乱搅,堵住了她的呼吸,也夺走了她此刻全部的理智。
第35章 短暂的拥有了她
唇齿被搅乱的瞬间, 沈姝云的头脑一片空白,眼前飞快闪过过往的回忆。
从雪夜彼此陌生的依偎,到潮湿的雨中背在背上的孱弱少年, 从重逢时的疏离, 到默许他过界的无奈与喜爱。
她渐渐感觉到,两人之间的确有什么东西变了,不是所谓的救命之恩、姐弟情谊就能概括的更浓烈的感情在他眼底酝酿, 而自己的心,也早在未曾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因他而加快跳动。
他的手穿过衣襟作乱,沈姝云像只被按在砧板上的鱼, 挣扎不得, 清醒的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拿捏揉搓。
在那粗糙的茧下生出强烈的酥麻感, 从肌肤蔓延至四肢百骸, 沈姝云眼眸泛红,一颗心如小鹿乱撞,眼角泛起泪光的同时, 更加强烈的羞耻感从心底升起,叫她气红了一张脸。
被攫取的红唇里溢出抵抗的气音,似是想到什么, 她眼神一黯,很快便泄了气。
她的反抗像点燃他心火的烟花,少年的手越抓越紧,吻也变得急促,不容拒绝。
他感到身体升起异样的快*,在这狭窄黑暗的小房间里,仿佛世间万物都被抵挡在外,一切都隐没在了黑夜中, 只剩下他们两人,彼此相对,纠缠不休。
尽管场合不对,时间不对,但他用这样恶劣的做法短暂地拥有了她。
无论是气恼、悲伤、愤恨、后悔,通通都是为了他——想到这,他感到无比的满足与快乐。
只这一刻,他终于占满了她的心。
他的吻变得温柔起来,从毫无章法的霸道变得缠绵深重,渐渐品出其中甜蜜滋味,干柴*烈火烧在胸膛,唇下的肌肤温软如玉,怎么都亲不够。
良久,他感到身下的人似乎泄了气,不再挣扎也不再对抗他的禁锢,像晕过去一样。
他心中一慌,抬起脸来看她,只看到一双泛红的眼睛疲惫的看向一侧,似乎放空了头脑,完全将自己抽离于这窘境之外。
“看着我。”他僵硬的扭过她的脸,要她直视自己,认真看着自己。
女子红润的唇动了动,嗓音沙哑着冷笑,“我见了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,当时未加责备,如今,同样的手段也使在我身上了,或许是我的报应。”
景延睁大了眼睛,口中的甜*津顿时变得苦涩。
报应?她竟觉得这是报应?
“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?”他单手撑在她身上,一手紧紧的抓住胸口,几乎要把心挖出来给她看。
沈姝云轻咬红唇,羞愤的不想说话。
一番如火的情*热撞上她冷冰冰的态度,少年颜色发白,紧抿薄唇,偏过头去哽咽道:“阿姐,我只想要你多看看我,想要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多一些,这要求就那么十恶不赦?”
带着哭腔的呢喃响在面前,沈姝云重重的叹了口气,无奈的闭上眼。
“阿延,我们不是同路人,前两天我还在犹豫不知该做何选择,今日一见,我更加确信了,你跟我走的不是一条道,好聚好散是你我最好的归宿。”
为了生存和贪欲战斗的雄鹰,注定要面对无尽的风雨和杀戮,无休无止的战斗,是他们活着的意义与荣耀。
可她只是一朵长在水边的荷花,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,有充足的阳光和养分,宁静的生活下去,直到枯萎。
她不喜欢强求,既然秉性不同,目标不同,何必勉强着呆在一处。
从前未看清时还能哄自己,他只是任性些、对她依赖多了些,如今已经看清他的本性,在一起只会彼此折磨。
她说:“阿延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咱们就此别过吧。”
回答她的是少年松开的双手,他笑着捂住双眼,扬起脖颈,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,胸膛发出一串闷笑。
“好聚好散?这三年里,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才能回到你身边,和你在一起,我心里想的全是你,你却跟我说,好聚好散?”
他坐起身,眼泪无声的滴落,眸中带着些许薄怒,眉心紧蹙,显得哀怨又可怜。
“你会跟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这些话吗?打从一开始,你看待我跟看待他们就是不同的,现在却说我们不同路?阿姐,你真的好狠心。”
哪怕他从她身上感到过一丝“非你不可”的坚定,也不会选择离开她去求权势滔天。
景延不甘心,“阿姐,你扪心自问,你对王安济夫妇会这么狠心吗?你真的把我当你的弟弟吗?还是说,自始至终你都是在透过我,看那个你再也见不到的‘朋友’?”
在他声声质问中,沈姝云原本决绝的脸上生出复杂迷茫的表情——
她不知道。
她对景延的感情太复杂了,有因前世而生的感恩,见他被侯府压迫的怜悯,又揉杂了自己对亲情依赖的渴望。
他像一块有毒的蜜糖,吃进去就让人舍不得吐掉,可要是咽进去,只会丢了性命。
“是我对不住你。”她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,松垮的寝衣从肩头滑脱,露出肩臂白皙细腻的肌肤,染上夏夜的清凉。
“我不要你的道歉,我要你陪在我身边,要你把我放在心里。”
少年急迫地抓上她的肩,阴沉的目光落在她表情淡漠的脸上,心底回味着方才那个混乱又甜蜜的吻,期待着她能因为这一丝愧疚,给他某些承诺,或者一个吻。
沈姝云没有看他的眼睛,只按住他不老实的手,抿唇沉声道:“尽管我对不住你,我也不想因此改变什么,你说我心狠,或许是这样。”
她叹了口气,“阿延,放手吧,这样对你我都好。”
少年存了半分希冀的双眼布满血丝,扣紧双手,睁大的眼睛被泪水模糊。
很快,他换下了委屈可怜的面孔,凶狠地咬上她的细颈,仿佛泄愤一般,即便尝到了血腥味也不肯松开,狠狠地将掌心的血印在她白嫩的肩头,用这灼心的痛感代替被抛弃的悲伤。
沈姝云感到侧颈生疼,一股怒气冲上心头,她直起上半身,狠狠将他推了出去。
少年后背撞在床那头,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,存时间还残留着血迹。他闷哼一声,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。
“你疯了!”沈姝云捂住受伤的脖子,看两人如今狼狈的模样,心底涌上酸涩。
“我也不想这样,是你逼我的。”景延坐起来,作势又要往她跟前爬来。
没到近前,被沈姝云一巴掌打在脸上,清脆的声响和痛感让两人心里都多了一丝清明。
二人蓦然对视,黑夜仿佛在他们中间落下了帷幕,宣告这场闹剧的结束。
景延深吸一口气,忍着溢出眼眶的泪水仰头看房顶,曾经无数个深夜,他脑中空无一物时就只想着她,如今他脑袋里心里全是她,回应他的却是一个耳光。
他自觉心痛,下床来,背对着她拭去自己所有的脆弱,声音沙哑道。
“阿姐,我们都冷静冷静。”
“你既喜欢这儿,就先住着,过两天,我再来找你……或者等你自己想明白了,早些回家来。”
看他离去的背影,孑然一身,于多年前的孤单身影并无不同,可终究是变了。
沈姝云顿觉世事无常,也更加肯定自己内心的选择。
一夜未眠,清晨醒来,简单收拾了脖子上的咬痕,掩盖了屋中血迹后,便去正屋找王安济夫妇说话。
“我要离开京城。”
听她这话,夫妻二人都很吃惊。
絮娘:“突然间是怎么了,日子过得好好的,怎么突然要离京?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”
王安济则看到了她脖子上包扎的棉布,“小妹,你受伤了?怎么弄的,要不要紧?”
沈姝云轻轻摇头,解释说:“昨夜被虫子咬了一口,我给挠破了。”
她郑重的看着二人,说道:“如今京中还算太平,你们和宝儿住在这儿我也放心,徐鹤年在虞阳为母守孝,我这阵子没什么要紧事,打算去虞阳陪他过年,等年后开春,他守孝期满,我们一同回京。”
有理有据,又是回虞阳老家,还有徐鹤年在那照应着,夫妻二人稍稍放下心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