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序略顿。
他说:“‘同样’的概率本身就很低,除非拿尺子量量笑容弧度。”现场环境嘈杂,他稍微压着一侧肩膀,靠近她些,以便她听得清。
朱序不免被逗笑:“你这回答好严谨。”
贺砚舟也笑笑,没再讲话。
下面“砰”一声响,新人手中的香槟喷射四溅,水花如同细碎钻石,洒向四处。
贺砚舟再次倾向她:“人生每次选择都是场赌博,或输或赢。赌徒没有不怕输的,仍然乐此不疲,似乎他们坚信总会赢那么一两次。”
默了半晌,朱序转头对上他的视线:“不是谁都愿意当赌徒。”
“普通人更需要一次翻身机会。”
朱序没再讲话,贺砚舟对她过往了如指掌。今天是别人主场,不知为何,她竟将主角挪到了自己身上。
她极力收住情绪,随同下面的人鼓起掌来。
贺砚舟:“从前也觉得孑然一身是种不错的活法,直到有个已婚朋友问我,是否愿意永远做那个回家先开灯的人。”顿了顿,他转头看朱序:“后来发现,我是个挺传统的人。”
朱序不敢仔细揣度这番话,笑着调侃他:“贺总很接地气啊。”
贺砚舟两手插着兜,目光在她侧脸停留几秒,周围仍很吵闹,两人中间也隔着一些距离。
贺砚舟沉声:“我们或许可以换一种……”
眼尾晃过一道影子,朱序下意识转头,见赵斯乔已走到两人跟前,换一种什么她没听清,后来也忘了再去问。
赵斯乔笑道:“你们聊什么呢?”
她束着低马尾,整张脸上唇妆最为突出,身穿一件西装料子的黑色露脐吊带,和同色直筒西裤,整个人看上去明
艳又性感。
朱序对她说:“昨天觉得花墙颜色过度偏硬,今天灯光全开,倒没那么明显了。”
“很好啊。”她侧身向下瞧一眼,“这花粉粉嫩嫩,什么品种?”
“洛神。”
她扬扬唇角,置身事外地评价道:“你这弄得够梦幻的,哪个女孩不迷糊?”
朱序笑笑。
赵斯乔又转向站在一旁的人,“贺总是否满意?”
“我无所谓,你客户满意最要紧。”
赵斯乔暗自撇撇嘴,和两人站了会儿,准备告辞,走前问朱序晚上有没有时间,要带她去个好地方。
朱序觉得她神神秘秘:“哪里啊?”
赵斯乔凑到她耳边,“有男模的私人会所,可以带走那种。”
朱序挑眉:“你还有这爱好?”
“去不去?”
“怕吃不消。”
赵斯乔扬扬下巴,转身走了。
又过几天,贺砚舟空闲下来。
朱序将花店暂时交给小周打理,同他一起前往吉岛。
没去袁奶奶家里打扰,在靠近海边的位置找了处视野宽阔的民宿。
吉岛不是真正意义的旅游地,住宿环境简朴,胜在干净。房间整体原木风,大床正对落地窗,窗外是海;走廊里也有扇小窗户,窗下砌了台阶,需弯腰出去,便是个宽敞的屋顶。这一侧仍向海,正中摆了两把老藤椅和木桌,墙边还有可以烤肉的工具。
到时是深夜,简单洗漱后便睡下。
朱序异常困倦但无法合眼,旁边人的气息轻浅平稳,却令她有些不自在。从前都是结束就各自分开了,没试过同他并肩躺在一起。
她轻轻转身,朝着外面,即使睁开眼睛,仍捕捉不到一丝光线。
吉岛的夜晚是种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躺得久了,觉得口渴,朱序轻手轻脚地下床去,借用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,倒了杯温水喝。
她踮着脚返回床上,仍背对着他,却感觉到身后床垫忽然塌陷,一只手臂环在她腰间。
朱序屏了下呼吸。
“睡不着?”他声音低沉磁性,在万籁俱寂的黑暗里,足以蛊惑人心。
“吵醒你了?”
“嗯。”他懒懒地应,“其实也没睡着,你翻来翻去,翻得我心烦。”
“。…..”朱序觉得他夸大其词:“我只转了一下身。”
“不太适应?”
朱序没否认。
“再开一间房?”
朱序没有这想法,以目前关系,分开住未免太过矫情。嘴上却同意:“好啊,我去问问还有没有空房间。”
她作势要起身,却被横在腰上的手臂一把捞回来,蓦地跌进他怀中。他不讲话,悬起头来,将脸埋进她颈肩轻蹭着,片刻,慢慢亲吻她脖颈和肩头。
朱序听见黑暗中自己呼吸混乱急促,“你不说今天一天的会议……很累了?”
“我快些。”贺砚舟轻吻她,手向上,隔着她绸料睡裙。
像一只气球,已处在爆炸边缘。
朱序拧着眉心,手覆在他的手背上,想去阻拦些什么。谁想他竟抽出手反盖住她的手,贴着轻薄布料,教她一起。
朱序脑中轰然炸开,掌心触感过于柔软且很奇怪。对自己,这简直太疯狂。
贺砚舟在她耳边:“喜欢吗?”
“喜欢个屁。”她讲了句脏话,但声音太过轻软,没有半点威慑力。
他竟沉沉笑出了声,仍不分哪里的随意亲吻着她:“我很喜欢。”
朱序脑袋晕乎乎,在某种感觉驱使下,身体无法自控地慢慢迎合着,嘴上却控诉:“你这人……花样多,没底线,私底下变态的很。”……人前绅士正派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。后半句她没敢说。
“冤枉。”他的辩驳一丝诚意都没有,声音仍在她耳畔:“上学时候珠算比赛,我拨算盘珠又快又准。”
朱序起初不知其意,只觉得他手向下去。
十几秒后,浑身轻颤起来,忽然领悟那番话的含义,呼吸简直快要停滞。
“想不想学?”说着,他暂时离开,打算捉她手。
朱序一惊,反应奇快,转过身去面对他,仰头够他的唇。她轻轻吮咬着,直至他呼吸变得粗重,才确认自己逃过一劫。
那盒东西是上岛时在便利店买的,贺砚舟拆出一枚交给她。
他一向目的明确,过程却反复而磨人。那个“快些”似乎有歧义,指动作更为贴切。
身下木床可能有些年头以至结构松脱,吱嘎声响彻黑暗中,那样惊心动魄。
……
清晨,太阳从海平面升起,浓浓的光穿透玻璃,先是落在床尾,又一点点的,爬到朱序脸上。
她皱了下眉,抬手遮在眼前。
耳边海浪敲打着岸边,落地窗似乎没关严,一丝咸涩的味道冲进鼻端。
朱序睁开眼,四下看看,贺砚舟不在房间。
旁边床头柜上,放着他的手表和手机,枕头上搭着他换下的白色T恤。
莫名的,朱序心中一软。
盯着那方向看了会儿,她伸手去摸他睡过的地方,一些细碎褶皱,抚都抚不平。
又磨蹭几分钟,她从地上捞起睡裙穿好,看向与床头相贴的墙面,阳光照射下,那里出现一道明显的磕撞痕迹。
朱序抿了下唇,不知怎么想的,弯腰晃了晃那木床,吱嘎一声响。
“检查什么呢?”他不知何时进来的,单手端着托盘,另一手插兜,有些闲散地靠着旁边墙壁,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。
朱序回头瞧过去一眼,面无表情的:“床快散架了,走时记得赔偿。”
他逗她:“我怎么同老板解释呢?”
“实话实说呗。”
贺砚舟笑一下:“成。”他直身走进来,经过她身边时,抬手拢住她后颈,揍过去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:“早。”
朱序:“早。”
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:“去洗漱吧,粥还是热的。”
朱序闻言回头,见托盘里放着两碗虾米青菜粥、一碟葱花饼和两份煎蛋。很寻常的中式早餐。
她有些好奇:“你熬的粥?”
“蛋我煎的。”贺砚舟借用楼下主人家的厨房,太复杂的不擅长,煎蛋勉强可以应付:“粥和饼是老板家里吃的,送我们尝尝。”
朱序去冲了个澡,出来同贺砚舟一起吃过早饭,下楼走走。
清晨的海水尚有些凉意,朱序把拖鞋拎手上,赤脚走在湿硬浅滩。偶尔有浪打来,冷意直达心底。
转过头,贺砚舟站在松散干燥的沙滩上看着这边。他穿一件浅色短袖T恤和休闲裤,头发没有特意打理,被海风吹得凌乱。
第一次见他这种放松打扮,整个人都显得亲切柔和了几分。
他很沉默。朱序一阵恍惚,这还是昨晚满眼欲。望、言辞大胆,缠着她索求无度的那个男人吗?
内心正腹诽,忽然见他朝自己摆了下头,示意她继续向前。
朱序回神,跟上了他。
两人就这样隔着三四米的距离,各走各的,没有交流。
朱序觉得这份自在异常难得,不必刻意寻找话题,亦不觉得此刻的沉默是负担。她偶尔看见漂亮贝壳,蹲下来挑挑拣拣,他便也停下,站在原地耐心等她。
当她起身再次向前,稍稍转头,见他似乎在放空,微眯着眼看着别处,不知想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