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狂风平地起,
美人如玉剑如虹……
她的声音是那种找不到形容词的好听,像春天的飘雪,也像冷却的烟火。
江嘉劲的眼睛幽暗,好似这河里载着岸边灯火的波光,令人捉摸不透。她想探寻,却又承载不住他眼里的东西,只好移开视线。
林翘偏过头的那瞬间,江嘉劲猛地拥她入怀,她半句歌词断在喉咙里。
他说:“你抱抱我。”
林翘怔了怔,说:“我抱着呢。”
他的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处摇头:“不够紧。”
“……”林翘怔了怔,想起去年还是前年那个相似的夜晚。
她没有动,只说:“我手里拿着烟,我怕烫到你。”
“那就烫到我。”他却这样讲。
林翘怔了怔,终究还是没脾气。
双臂从他腰间穿过,紧紧地,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江嘉劲完全没在客气,他以她为支点,靠在她的肩膀上,把所有的重量卸给她。
这是第一次,他这样完全把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。
再不爱倾诉的人,情绪浓烈到一定地步,总是忍不住说些什么。
他忽然讲起那些原本没必要告诉她的事。
“你知道吗林翘,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。
“但我可不是故意纯情,非要爱上谁,才和谁上床,我从来都不是那么好的男人。
“因为我是江荣先唯一的儿子,是大权的继承者,小的时候,江嘉慧母女好几次想弄死我,但我命大,她们没能如愿,就想把我那方面毁了……那时候我十三四岁,刚刚开始发育,吃了她们喂的东西……那是国外搞来的药,后来我一直不行。
“夏江禹的妻子苏晴,你见过的,她是我的主治医师。苏晴说我病已经好得差不多,我一直没机会试一试,和你那晚,不仅是荷尔蒙作用,还是我的一次实验。
“我一直想向你道歉,那次我一进去就丢了,当时我的反应有点大,但我不是恼羞成怒,我是害怕……害怕我还是没能好起来。”
“你不要解释。”林翘忽然开口,“我不怪你,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。”
林翘以为自己的心脏早已经百炼成钢,却不想,面对他经历过的暗黑往事,她仍然无法平静,她光是连听一听都觉得可怕,这么多年的负伤,他是怎么面对,怎么疗愈的呢。
这一刻,她无法表达她有多么心疼江嘉劲。
是作为一个女人,那样去心疼她的一个男人。
在林翘心里,没有斩钉截铁地说出“爱”,那就代表不爱。
可是没有果断地表示“不爱”,似乎也代表有那么一点点的爱?
她的世界好像平地刮过一阵风,周围忽然就变得荒凉起来,寸草不生。
她不再让自己继续思考下去,她拍着他的背,对他说:“事实上,我也没什么经验啊,只有你一个人觉得你那天表现不好,可在我心里,你表现得很好,真的很好,不然我怎么会答应做你的床伴?。”
她是那么温柔,很耐心地安慰他:“江嘉劲,不是你要向我道歉,而是我要谢谢你。这几年,你让我很快乐,很满足,甚至很幸福。”
这话牵扯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议题,却被她讲得没有半分低俗或放荡,她语气少有的温暖,他能感受得到,这个女人第一次心疼起他来。
可他需要她的心疼吗?
是需要的吧,但又不需要。
指头忽然一疼。
江嘉劲这才发现烟已燃尽。
他缓了缓,松开了她,同时自然地接过她手上那根烟,两支烟头对在一起,被他灭掉。
他终于又笑:“好了,今晚的情绪就留在今晚,回家吧。”
好,让冬风吹散一切悲伤,河水潺潺掩盖所有哀叹。
他不喜欢所谓的锤炼,感悟,体会,这些都代表一定意义的苦难。
她也不喜欢。
林翘看着他:“我们回家。”
……
这个春节,林翘和江嘉劲窝在家里连门都没有出。
他们忘记了时间,过着日夜
颠倒的日子,会相拥而眠,也会抵死纠缠,一起做过饭,插过花,看过电影。
两个无家可归的人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暖意。
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,彷佛有一双大手把这平静的日子撕开一个裂口,真实的时空出现在眼前,他们躲避的小小空间便不复存在。
林翘初六开工,江嘉劲比她晚上两日。
早前林翘看上了陈岸的项目,江嘉劲趁着拜晚年的时机联系陈岸,商量把林翘插进新片里客串的事情。
陈岸见过林翘,对她印象还不错,当即就对江嘉劲说:“你让她来试镜吧。”
晚上林翘回到家,江嘉劲把事情同她讲,林翘开心地手舞足蹈,迫不及待便去给赵蒂打电话。
试戏后,林翘获得了一个客串机会。
这部电影名叫《坦荡》,中韩合拍的片子,谍战类型,双女主戏,讲述民国时期一对双胞胎因战乱被迫分散,又因抗战而重逢的故事。
两位女主分别是国内金像奖影后许如虹,和韩国曾获青龙奖的国民女演员韩恩惠。
时奚特别出演二人的母亲,林翘则客串表面为日军走狗,实则暗中卧底的女特务,三场戏即下线,只用拍五天,但人物很出彩。
元宵节过后,林翘进组。
拍完《坦荡》之后,林翘为《夏悸》的宣传,参加了许溪周珊谢之鲲所在的综艺。
与她同期的飞行嘉宾还有贺燕,《乱红飞花》曾经定下的女二号,后来不知为何没能参演,这才被她接手过去。
这部戏大火,好似林翘夺了贺燕的气运,贺燕心里多少不是滋味,对待林翘淡淡的。
林翘完全可以理解错失良机的懊恼和悔恨,人生就是由无数个选择组成的缘分,选错一次就会影响接下来的命运走向。
可机会不是她用手段得到的,是自然而然花落头上的,她倒没有心理负担,只是在面对镜头的时候,还是尽量保持友好,全权是为了营业而营业。
三天的综艺很快录完。
快要离开时,林翘从周珊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八卦——贺燕之所以辞演《乱红飞花》,竟是因为流产导致身体亏空,而男方,林翘不陌生,居然是谢彬龙。
周珊以为林翘不认识谢彬龙这个人,说出之后才发现林翘居然认识,两个人大眼瞪小眼,直呼这个世界太小,也太恐怖。
回家之后,林翘把这件事说给江嘉劲听,江嘉劲也是一愣,说道:“怪不得宋远说他前些日子摊上事,被他老子派去印度做生意,年前才给放回来。”
林翘扑哧一笑,只说:“活该,他那种登徒子,就应该常饮恒河水才对。”
……
这次回京,没待上三日,林翘便进组新剧。
这部剧名叫《缥缈》,是扶摇自己家的项目,她搭档的男演员名叫刘默,低调性格好,拍摄全程顺利,没出什么幺蛾子。
那段时间,林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。
新剧还在拍,《夏悸》在六月上线,又是爆火,尤其在海外地区点击率狂飙,还没播完,就面向韩国卖出翻拍版权。
这是真真切切地三连爆,数十年来,娱乐圈独一份的风光。
但是似乎上坡路上到顶峰,不可避免就要走下坡路了。
起初,林翘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网暴。
戏播得好,谁都想抢占红利,主角们摩擦,谩骂都是寻常的事情。
林翘早已经nextlevel,她有经验,每火一次就来一次网暴,每火一次接机的人就多一波,她不在乎,只会在愈发密集的通告里享受着被榨干的快感。
只是慢慢地,她发现这种网暴似乎并不只是粉丝们互掐,更像是一种全民对她的审判,嘲笑。
有人把她《乱红飞花》的媒体探班采访翻出来。
当时,她在丁珂身边站着,记者原本是问丁珂前些日子参加访谈提及的“女权”议题,不知为何又把话筒对准她,问道:“林翘你是女权支持者吗,你怎么看待近几年女权兴起?”
林翘在心里过了一遍想说的话,才说道:“我觉得这种话题我是不配发表意见的,我是如此浅薄,我生怕自己说出些什么不恰当的话,会把许多姐妹的努力付之一炬。”
她这样讲,记者却丝毫没有把话筒放下的意思,仍然期待她能够多说什么。
她只好继续说道:“我始终觉得,我是一个“被改造中的人”,可能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,造成我是在男权社会里非常不男权,但在女权社会里又没那么女权。我仍然在学习,在进步,很感谢这两年女权思想给我带来的变化,我并非一个引领者,我是一个被引领者。”
这个访谈刚开始被全网夸。
如今却全网骂。
网友一:【看似谦虚,实际炫技,立清醒虚心人设。】
网友二:【丁珂才公开支持过女权,本身争议就很大,她说这些,好像在变相打脸丁珂,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丁珂浅薄,不配谈论这些吗?】
网友三:【看似是不想吃女权红利,其实这番话又摆了丁珂一道,又吃了女权红利。】
这些声音,原本没什么。
可后来却在男性为主的软件上被广泛讨论,她被男粉抵制,取外号“不配姐”,“浅薄姐”。
若是只有这一个争议,不过小打小闹,不成气候。
偏偏林翘和贺燕在综艺里的表现被节目组恶意剪辑,本是贺燕对她爱答不理,最后却成了她霸凌对方,她活脱脱成了心机白莲花,因为多吃了一块牛舌饼,被人戏称“老牛”。
那段时间牛舌饼成为热品,她也成了大家玩梗的对象,被全网嘲讽,模仿吃饼的动作。
黑粉见缝插针地发力,把徐善国导演以“李嘉欣关之琳”类比她的言论扒出来。惹大批网友不满,质问:稍微红了一点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你算什么东西,登月碰瓷女神?
更有甚者,拿她在领奖台上的感言,改词,说道:【林翘的外婆看到了吗,你的大孙女给你丢人喽。】
可压死林翘的最后一根稻草,却是夏泽义查出团队内部的人售卖她的个人信息。
还不止一个——跟了她许久的大龙,以及新任的助理都有份。
这天收了工,坐在沙发上,林翘忽然觉得很累,连去洗漱都觉得麻烦、辛苦。
她找出手机,不是想倾诉,只是想单纯找谁说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