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Nacht “……阿深,我爱你。”……
他的出现, 似是为她驱散了阴霾。
旭日初升的第一缕天光落在她身上,却盏好像感受到了少许温暖,浅瞳看着他, 轻轻眨了眼,她才后知自己也落了泪。
她其实不太敢相信谢弦深找到她。
离开京城那天, 她没有留下任何踪迹, 就连手机号码也换了新的, 第一站去了法国,再然后去了意大利, 找到她,他需要用多少时间, 多少精力啊……
他的衣服都乱着, 大概是被风吹的,手腕缠着的绕圈绷带染了很重的红。
“盏盏……”他的眼睛也泛了红,终于, 他终于找到她了。
两人遥遥相望,静静对视着。
看到谢弦深的那一眼,却盏低眸,心跳在诉说的所有恐惧与不安仿佛都被揉散,然而,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满身颓然的样子, 要退后,他却叫了她的名字。
“盏盏,你是要丢下我吗?”
这些天, 谢弦深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却盏为什么离开他,只留下一封离婚协议书,还有他们的婚戒。
“庄园的那场火灾, 你跟我说,我们都要活下去,都不能出事。”
在那时,却盏双手捧着他的脸为他擦拭烟尘,双眼泪水滚落,多么心疼他的模样,谢弦深记得很清楚,“可为什么……你却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。”
你明明是爱我的,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……
对不起……
喉腔倏然被突如袭来的委屈横亘于此,却盏泣不成声,哭腔浓重,喃喃地重复着那句道歉: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“我醒来之后,最想见,最想见的人就是你……”
男人低头,眼眶中的泪落下来砸在手背上,“这封离婚协议书,我不管你签了字,还是没签,都不作数。”
一张薄纸的离婚协议书,当着却盏的面,谢弦深自两边对折撕碎。
还有她留下的戒指,他扯过颈间那条戴着的银链让她看,银链尾端,轻轻巧巧坠着那枚莫比乌斯戒圈。
却盏看到更收不住心绪,他从头至尾都在问为什么,为什么丢下他。
“……小时候,算命先生为我算了一卦。”
她说,她是个灾星,只会引来灾难,身边亲人一个个离她远去的局面都是她造成的,她不想连他也伤害。
叔母为了救她失去生命,叔父也跟着叔母一起走了。
外婆也去世了。
Tag和Revival,两个小家伙,也离开了她……
“不是你的错啊盏盏,是意外,不是你的错。”
可都是因为她,不是吗……
他们,它们,都是她的亲人,亲人的离去接踵而至,这种痛苦像是病魔一样死死地缠住她,离开京城的这些天,夜里,她会幡然毫无预示地惊醒。
叔母被宣告抢救无效的场景,叔父在墓园割颈自杀的现场,外婆躺在病床上,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失去力气重重落放在床面,Tag和Revival在她怀里冷冰冰的身体……
她想到这些,手就会控制不住地抖,呼吸也跟不上来,溺水似的难受将她拖拽到深渊。
委屈,自责,对自己的失望……
短短几天,她哭过无数次,哭到眼睛红湿一片,最难受的时候,几近窒息。
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
阿深……
却盏哭到快要喘不过来气,那种令她窒息的感觉又来了,脑中凌乱一片,视野被泪水打湿到模糊,再抬眸,她好像看到谢弦深在往她的方向走,她斥责嘶声,让他别过来。
“可是盏盏,你让我怎么办……”
莫赫悬崖,却盏为什么来这里,她离开京城,离开他,来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而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。
……她想过他吗。
“我们的父母,还有外婆,你的朋友,你让他们怎么办。”现在,却盏的情绪不稳定,谢弦深只能尽可能地让她平复:“外婆也一定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。听话好吗,别做傻事好不好……”
外婆在病床上紧紧握住她的手,轻声问:“你……为什么哭了?”
叶女士临终前见她的最后一面,因为病症复发,没有认出来眼前的那个哭成泪人的她,是她最疼爱,最宝贝的外孙女。
清浅的泪水慢慢顺眼尾滑过,却盏痛彻。
巨大的苦楚拧在她心口上,仿佛化为利刃一遍遍剜她的心。
当承受不住负面情绪的时候,身体做出的反抗也只是将她越推越深,心痛,胸腔发闷,眼泪也止不住地流,摆脱痛苦的最好方法,不如让自己休眠。
却盏望向他,含在眼眶里的泪倏地化开了。
哪怕她的声音短浅,她对他所诉说的爱意融进风里,递入他的血骨。
“……阿深,我爱你。”
却盏一步一步后退,尽管是最后一眼的分别,她也想好好记住他的模样。
脚步踏至空地,随之,她身子倾倒……
“盏盏——!”
如同那次坠湖的情景一样,却盏落崖的那个瞬间,身体跟随重力迅速向下跌降,眼前呈现的视野所及再度似走马灯般带她回忆了一遭。
这次,她第一个看到的人依旧是他。
而在却盏倒向崖边之际,她落身,谢弦深毫无顾忌也跟着她跳了下去。
她是他此生的唯一爱人。
他们用真心换真心,要相爱一生,她有什么苦,什么难,他都没想过和她分开。
殉情,从来不是古老的神话。
走马灯在眸端浮起的一帧一画不再是幻想,她看到他了。
谢弦深……
这样的我……值得你爱吗……
宽阔平静的灰蓝海域里,两道落水声相继闷沉湮入。
如至冰窖的寒水重卷海浪袭身,无边际的深蓝之中,却盏缓缓睁开眼睛,耳边听觉在入海时被水压至空值。
但在她身前,海水浮力托举她的那只手,定点不稳,摇摇晃晃的。
抓住时容易扑空。
他没有,反而更加攥紧却盏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。
他说过,哪怕不要他这条命。
也一定不要让她受伤,要保护好她。
——搞殉情那套啊。
却盏之前对谢弦深说过这样的话。
那时的她,高傲,睥视一切,认定生死才是她认为最重要的事情。
他说,她死了,他和她一起。
虽然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。
但,他不是说说而已。
海水颇为冰冷,却盏的手腕被浸得发寒,谢弦深抓住她的手带她重回海面。
好在崖边伫立一块常年风噬而形成的礁石,距离不是很远。
获救之后。
谢弦深抱着却盏让她躺在礁石较为平稳的地方,心肺复苏,人工呼吸,他害怕失去她,害怕得快疯了。
终于,却盏泛白的面颊恢复丝缕血色,胸腔里沉积的海水咳出来。
身体也逐渐开始回温。
“盏盏……”
却盏还在咳,谢弦深慢慢托着她揽入怀中,他此生经年,从未像这样如此害怕过。
抱着她的双臂收紧了力气。
“……谢弦深。”
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后,却盏缓过神,倏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。
她还活着。
她……还活着。
却盏开口说话,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,被海水漫过的声音微显喑哑,“对不起……”
她选择跳崖寻死的那时,他也选择和她一起。
她未曾想到,他爱她到可以抛弃一切的地步。
好像,她对他只有道歉,‘对不起’那三个字的话音反反复复,不知多少遍。
他不让她说了,把她抱在怀里感受她是没事的,只要她没事就好。
这时,此刻的海面缓缓行来一支游艇队伍。
“盏盏——!”
是寻盎对她的呼喊声。
游艇队伍是谢弦深安排好的,他来莫赫悬崖寻找却盏的身影,如若他们真有不测,必然妥当好后续的救援工作。
与当地政府沟通交涉后,爱尔兰这边派数位政府人员一同跟随。
在寻盎抱住她庆幸她安然无恙的时候,有位金褐发色的女人走到却盏身前静静地看着她,是友好的打量,但却盏有点不适应,清润的眼眸里藏隐隐疑问。